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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稍稍安定,姚喜知立刻到上官溱身前将她扶起,急急扔出一连串问题:“你怎么样了?这几日他们有没有亏待你?我看你脸色这般差,可是有什么伤着或者病了?”
上官溱起身,将自己手中的佛珠串放在菩萨座前,不敢直面姚喜知,低声道:“对不起。”
“你为什么要与我说对不起啊,这事明明是,明明是…姚喜知说到此,却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
难道要说这件事是林欢见的错吗?
可是在来的路上,林欢见已经告诉她事情原委,是上官溱先派人动的手。姚喜知心口闷得喘不过气来,她此时甚至都不知道应该把矛头指向谁,难道要将一切归咎于上官溱咎由自取吗?
可她看着如今上官溱身上素净的打扮,苍白的面色,她怎么可能能够责备上官溱?
姚喜知的话没有继续说下去,上官溱低头回答:“对不起,我让你在我和林欢见之间为难了。”
姚喜知张张嘴,想问为什么,话却堵在口中说不出来,只能伸手揉了揉酸涩的眼角。
上官溱知道姚喜知想问什么,闭眼深呼吸一口气,主动缓缓道来:“你应该知道,如今宫中所有人,都在听从林欢见的号令,他把持着朝政,说一不二,俨然已经有他才是皇帝的模样。”
“可是欢见阿兄与我说,会让你一同参与朝政”“参与的具体含义是什么呢?是说的话能够让其他所有人听从,还是只是旁观他人议论、决策,你只需要点头附和,而你一旦有任何属于自己的想法,所有人都会听不见你的声音,看不到你的存在?”“没有兵权、没有政权,参与的寓意,便永远变不成决策。”上官溱怒光虚虚望着慈眉善目的观世音佛像,声音平静得可怕,像是在说一件与她没有任何关系的事。
“历朝历代的权宦不在少数,而那些将权柄尽数放任给宦官的帝王是如何的结局?北魏的胡太后偏信宦官刘腾,却被刘腾囚禁,而刘腾废后戮相后,把控朝政,致使北魏由盛至衰。秦朝胡亥在赵高的帮助下称帝,但胡亥却成为一个徒有其名的天子,赵高指鹿为马而众人不敢直言,秦二世最终也被赵高所害?林劝见如此一个反复无常,利欲熏心之人,我焉知这不会成为有一日我与悯儿的结局?”
“我知道他或许还会听从一些你的想法,若我还是上官家的那个无忧无虑的女娘,我或许也觉得只要百姓能安居乐业,实际当家做主的是皇帝,还是一个不择手段一步步攀爬的宦官,并没有什么区别。”上官溱说完,突然眼中含泪转头直视姚喜知:“可是我不是!我不是一个只在家中想着能嫁给怎样一个如意郎君的闺中女娘,也不是一个普通士族家相夫教子的妇人,我是你的闺中挚友,也是大唐的太后,更是……悯儿的阿娘!“我能束缚他的有什么呢?没有政权、没有兵力,只能靠他对你的感情和良知吗?我知道你们此刻或许真是两情相悦,可未来呢?”“他那样一个心狠手辣背信忘义的叛主之人,他能背叛林富春、能背叛全起元、能背叛高正德,甚至最后还能反噬一手将他扶持起来的先皇,我怎么能赌,我如何能赌,他不会终有一天背叛你、背叛我们!”上官溱知道自己说的话对姚喜知而言有多么伤人,但是所有这一切,她实在已经在心里憋了太久。
这一切从在那个风雪交加的除夕夜就已经注定,她永远无法像信任姚喜知般信任林欢见。
“我知道我无耻又可恨,我依靠林欢见的力量让悯儿坐上这个位置,如今又想兔死狗烹,但是我不能、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让一个奸恶之人独揽大权,将国家的命运全权交付到一个无法信任的人手中,让我的孩子成为一个坐在这样的位置上却没有实权、甚至不能自保,任由他人摆布的傀儡!”“我不能等他到了应该独自宰政的年龄,我却什么都交不到他手上!我怕他问我,阿娘,当皇帝为什么会是这样什么都做不到的无能为力!”上官溱几乎是歇斯底里地说完,后退几步,手扶住旁边的桌子,埋头痛哭,以手捂面,泣不成声。
姚喜知看不见上官溱的神色,只能听到她的哭声,看到她单薄的肩背在因为哭泣不断颤抖。
姚喜知心如刀割。
她都分不清自己在痛苦什么。
是为上官溱作为一个母亲声泪涕下的剖白?是为上官溱与林欢见兵刃相见?还是为自己没能早一点注意到他们之间已经有这样不可调和的矛盾?姚喜知朝上官溱走过去。
每一步都迈得艰难。
她伸手想要触碰,又悬在半空中,不敢落下。许久,许久,姚喜知才过去,轻轻抱住上官溱,让她可以靠在自己肩膀上,手轻拍着她的背,耳边满是上官溱的哭声。以及几句夹杂在哭泣中勉强才能听清的"对不起”。姚喜知抱着她,自己没说话,只悄无声息的,眼角划下一道又一道泪痕。姚喜知声音很轻,轻到她自己几乎都听不见,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说些什么,像是鬼使神差地、不由自主地,问了上官溱一个问题。既是问题,却又是给了上官溱在这样的困境之下一个选择一一“你会畏惧欢见阿兄有一天成为你无法控制、乃至整个大唐都无法控制的权臣,是因为他既扼住了文书奏章的传达与决策,手中又掌握着神策军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