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宜之与李不言一同低头看去,白宜之看的是卦象。贵人果然是他,这铜钱是幼时爹爹请的钦天监监司赠给她的,说是世间第一卦算神物,就算是只看铜钱都能指引迷津,肯定不会有错的!
而李不言——他此刻正想着:竟然又是三枚天元通宝。
白宜之看见李不言的黑靴一下子踩住铜钱,想起方才李不言捡起铜钱又捡半张炊饼的一幕。
莫不是,这个人节俭又爱财?
茫然抬头,见他的剑似乎微微往外侧了一分,突然福至心灵,忙往另一侧跨了一小步,以惊人的速度迅速抬脚踩上李不言的黑靴,突然伸手拽住李不言染血的衣襟。
李不言手中的剑不可避免的顿在原地,在他自己都没发现的情况下,自触碰到白宜之胳膊时往外移了一寸。
白宜之踩在他脚上,踮起脚,可这样,视线仍不能与他齐平,白宜之便抬头掀起眼皮,眼睛亮闪闪地像只小鹿似的,看向李不言。
《江湖风云》中有记,若一个女子遇上可怕的剑客,但这个剑客又迟迟不杀自己,甚至还跟自己说话,那么,这个时候就可以喊他相公、哥哥、美人公子等等亲昵称呼,以此来破这个剑客的定力,让他慌乱露出马脚。
白宜之虽然攥着李不言衣襟的手还在颤抖,但仍拼命扯着嗓子喊:
“相公饶命!”
话本里说这样叫喊能活下来,更何况,这个是她卦里的贵人,反正、反正丢人事小,保命和确认这个人到底是不是贵人事大。
可李不言不是话本里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剑客。
眉头微微蹙起,左眼眼角的浅痣随着蹙眉的动作也皱了下,却也不可避免地陷入微妙的沉默中。
“……………………”
好像巷子里那棵老榕树上正在睡觉的鸟儿都被这声音给惊得惨叫两声。
相……公?
李不言手一顿,愣了下,冷笑一声。
他承认,他是很帅很威猛高大,但,在这样的环境场景下喊他相公,究竟是唱哪一处?当了四年杀手,还真是第一次遇见这种傻子。
更何况……他要是有这蠢婆娘当娘子,怕是早要被地底下的师兄们笑死了。
毕竟那些爱捉弄他的师兄们平日总说:“咱们不言生地这么俊,日后肯定是要娶仙女为妻的!快快叫师父他老人家准备好天女彩衣,免得到时候仙女不愿意跟不言归家哦!”
师父呢,就坐在不远处,悠哉哉的喝着酒,乐呵呵道:“什么天女彩衣,我可没有啊,不言啊,你日后成亲,为师最多,哈哈哈,送壶梅花摘桃。”
李不言那时才十三四岁,听见这些调侃的话,面子上总是挂不住,总是板着脸说自己要去练剑了,可耳尖早就红透了。
如今过了这老些年,亲耳听见有人叫自己相公,他却没有当年那样的羞赧,只觉得很荒谬,很难堪。
不愿再品自己现下的情绪,一把推开白宜之,剑尖挑起地上的三枚铜钱,抬手将剑身朝他一立,铜钱又落入了他的手掌心。
“喂,你娘没教过你何为寡廉鲜耻?”
白宜之听见娘这个字,神情落寞须臾。但也很快振作,双眼很快又一个劲儿闪着兴奋又劫后余生般的光亮
果然,她没被一剑封喉!
李不言眯着眼,注意到白宜之眼中似有难过。
心想,难不成真没教过?
风吹过,掀起李不言绑头发的蓝色发带,吹到他肩膀上。
白宜之借月色往他肩膀上看去,忽而感觉这条发带飞起来的样子很眼熟,看见李不言甩了两下剑,一边默默后退一边在脑海里回想到底在哪儿见过这发带。
蓝色发带,魁梧的大汉,掉落的拨浪鼓,小孩儿,万阐宗的符印……
不敢看李不言身后的尸体,只敢盯着李不言肩上的发带。
她记起来了!
那个跟着魁梧大汉消失在客栈门口的蓝色发带!不敢再细想,唯恐自己撞上了不该撞见的一幕,毕竟话本里那些撞破江湖门派暗杀戏码的人都被一剑封喉了。
白宜之闭眼又睁眼,深吸一口气,右手抵在左手藏在袖子的龟壳,轻轻拍了拍,为自己打气。
“大,侠!我,我什么都没看见,我就是算了一卦,卦里说,你是我的,桃花……我们!以后,以后是要成亲的,所以我才逃出家来找你,你是我命定的相公啊大侠!”
说着,白宜之挤出两滴眼泪,默默攥紧梅花袖箭,心一横,闭眼冲向李不言,猛地抱住他劲瘦有力的腰肢。
李不言沉浸在这女人荒诞的话语里来不及反应,便被她缠住了腰身。
淡淡道脂粉香气混着悦来客栈的熏香落入李不言鼻腔,金玉腰链和瑞兽玉佩仓皇失措的撞上他腰间那块带着无数裂纹的双鱼玉佩,发出清脆的碰撞声,粗布与锦绣毫无预料的交织在一起。
白宜之第一次触碰到这种极其粗糙的布料,脸颊很快被磨起一层淡淡的红印。她竟然不知道,这世上还有这么难穿的布料。
李不言手中的剑僵在原地,本能地用手推开她,却发现这女人跟个膏药一样怎么推都不动。
她的头紧紧贴着他的胸膛,能感受到她急促又害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