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皱起眉。
同时握着杯盏的手指不由自主颤动一下。
这位极年轻的十三公子十分不好糊弄,他似乎知道事情的所有走向,就连钺儿没有答应与博陵崔氏结亲也能猜到。
既然糊弄不了,李刈拿得起放得下,总不会比一个小辈还不如,当即卸了力,将茶盏放在桌面上,坦诚道:"博陵崔氏确实有意结亲,但三皇子断然拒绝了。”
见他说了实话,微生愿漫不经心摇晃着手中的茶水,兼带着些许不解询问:“李大人不是说一定可以办成的吗?”时移事易,当初李刈信誓旦旦说可以解除婚约,几月后来到他面前说的第一件事竞然是彻头彻尾的失败,当真是令人发笑。李刈也听出了这位少年语气里暗含的讥讽,面色有些不快,但因为他还需要借助赵郡李氏的力量,只能忍着气解释道:“三皇子为人高傲,并不愿在这当口解除婚约,十三公子不必忧虑,假以时日,吾定然能让三皇子改变心意。”仿佛是怕他不信,李刈从脑海里搜罗出与崔氏族人会面时的情形佐证:……崔氏五老爷有一女,正当妙龄,国色芳华,礼仪气度非凡,旁人皆道远胜三皇子妃,若三皇子得见,定然不会执着一时…”从他开口说起崔氏族中人对奚叶毫不遮掩的诋毁开始,微生愿本就妖异的眼眸就变得更为诡异,瞳仁漆黑,眼白点点绽开红梅,积聚了灼烈艳色,似风雨欲来。
李刈没有注意到妖异少年的神色,还在大谈阔论。直到所有回忆都被搜肠刮肚说完,李刈终于停下,因为口干舌燥,他急急端起茶盏一饮而尽。
怪哉,李刈不动声色地想,为何他都年逾不惑了,在这少年面前还像个初出茅庐的小子一样急着表现,试图赢得这少年的信任。他犹豫片刻,刚想说话,面前的十三公子淡淡一笑,掀起眼皮轻声与他确认:“所以,大人的意思,这桩婚约尚且无法解开是吗?”话是这样说没错,但他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只要钺儿见了那位博陵崔氏的小姐,就绝不会痴迷于当下。
怎么就说不清了呢?
李刈本就是耐着性子同人解释,要不是想着赵郡李氏还有用,他哪能这般纡尊降贵和一个不过十来年岁的少年公子说这么久。现下,李刈忍着怒意道:“是,婚约暂时会在,只是十三公子不必忧虑,假以时日定然能抱得美人归……”
“归”字还未说完,李刈忽然发现自己的眼前一片血红。血红……
是和之前斩杀美人一样的颜色,艳丽得不可思议,美人盘中落,一向是李刈极为喜欢的景致,可惜总是无人与他共鸣。李刈情不自禁露出一个笑来,但下一瞬,他惊恐地发现,那抹血红似乎是从自己身上溅洒出去的。
不,不应该啊,从来都只有他欣赏美人头的份,怎么会有人敢这么对他呢!他是陇西李氏望族族中有权有势的二老爷,是族变之后唯一存活下来的人,他的侄子是当朝三皇子,未来会是板上钉钉的新帝,他奔走谋划,有朝一日总要叫王座之上的那个人付出代价以偿还他族中血仇。他怎么能这么轻易死去呢?
但不管李刈心中多少怨恨与不甘,伴随着项上人头落地,鲜红血液喷洒,他到底是魂归九天了。
微生愿神色冰冷,眼神落在首身分离的中年男子身上,慢慢开口:“废物。”
废物,这点事都做不好,还让旁人诋毁姐姐。废物。
几个小厮从暗处走出来,毫不犹豫拖走了地上的尸体。待到黄昏之时,李其润听贴身小厮遮遮掩掩说起这事,顿觉头昏脑胀,整个人都僵住了。
堂弟,他,他杀了李刈?
来不及多想,被恐惧驱使之下的李其润第一次勇敢地敲响了李愿的书房门。和李其润猜想的不同,里头的少年支着下颌,眉眼嵇丽,正翻着书页阅读,瞧着心情甚是悠然的样子。
听见门声响动,少年抬眼看过来。
李其润嗓子像被人掐住一般,扶住门框艰难开口:“堂弟,你……把李刈杀了?”
就为这事啊?
微生愿顿感无趣,轻飘飘收回眼神,毫不在意道:“那个畜生,死就死了呗。”
有何值得在意的。
需要他费心想一想的是,如何才能踢开姐姐那个该死的夫君。他也感觉到了这桩婚约的棘手难解。
大
蝉鸣吱呀,奚子卿脸色苍白,额头冒着虚汗,撑着力气握住缰绳,催促马儿前行。
身后的追兵暂时被她的术法困住,一时半会追不上来,但宿嶷派来的都是死士,人多势众,她恐怕很难脱困。
自然了,若是凭借原先她的神力,这群只有薄弱术法的人无足挂齿,偏生宿嶷将她掳到巽离后就给她下了毒,害得她神力消减,丝毫奈何不了这个天命之人。
一想起宿嶷,奚子卿娇艳的眉眼就盛满怨毒。到底为什么,这个该死的天命之人会掉转过来对付她?落渊仙君书写的情劫话本里头不是明明白白写着,这个天命之人会爱她爱到难以自拔,甚至为了她对付长姐吗?
现下的轨迹可全然不符!
与观澜神君决裂,又无法捕获天命之人真心,再这样下去,此番大千世界的情劫谈何成功?
如若失败,她一定会被神域之主责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