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未见过的、近乎于讨好的语气,轻声说:“明非啊,下午的摸底测验……你要是觉得精神不好,就别费那个神了,跟老师说一声就行。”
路明非感觉自己的后颈汗毛都竖起来了。
他记得清清楚楚,上周这个男人还指着他的鼻子说:“有些人就是来混日子的,别影响那些想飞的同学!”
他张了张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班主任似乎将他的沉默理解为了“大佬的不悦”,脸上的笑容更谦卑了些,压低声音补充道:“主要是怕……耽误您的正事。”
“正事?”路明非差点把这两个字问出口。
我能有什么正事?我的正事不就是上课睡觉下课打星际,等着混一张毕业证吗?
还没等他从班主任带来的冲击中缓过神来,一个更具分量的人物“恰好”路过他们班门口。校长挺着他那标志性的啤酒肚,笑眯眯地朝他招了招手:“路明非同学,出来一下。”
路明非在全班同学敬畏的目光中,挪出了教室。
“明非啊,”校长亲热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力道轻得像是怕把他拍碎了,“我看你今天脸色不太好,是不是昨天没休息好?年轻人压力大,我懂。”
“在我们那个年代啊……”校长开始了追忆往昔,但话锋一转,又落了回来,“我办公室里有个休息间,带淋浴的,你要是累了,随时可以过去躺一躺,没人打扰你。”
路明非的大脑已经彻底宕机。
他觉得这个世界疯了。
放学的时候,他几乎是第一个冲出教室的,但还是在楼梯口被堵住了。
是陈雯雯。
女孩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连衣裙,站在黄昏的光影里,像是一朵安静的栀子花。
她看着他,眼神里是熟悉的,属于文学少女的忧伤。
但那担忧之下,又多了一层路明非看不懂的、像是隔着玻璃的距离感。
“路明非,你你还好吧?”她终于开口,声音很轻。
“我还行。”路明非说,他想挤出一个和平时一样的、有点傻气的笑容,却发现自己的脸部肌肉已经完全僵硬。
两人之间陷入了可怕的沉默。
他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那层看不见的厚障壁,就在他和她之间,冰冷地竖立着。
他不知道这一天自己是怎么过去的。
他只感觉自己像个提线木偶,被一只无形的手推着,走完了所有过场。
而这层厚障壁,在回到叔叔婶婶家后,非但没有消失,反而变得更加坚固,甚至令人窒息。一开门,迎接他的不是婶婶惯常的抱怨和白眼,而是一张菊花般灿烂的笑脸。
“明非回来啦!快洗手吃饭,今天婶婶给你做了红烧排骨,你最爱吃的!”
餐桌上,婶婶破天荒地把最大最肥的一块排骨夹进了他的碗里。
嘘寒问暖,热情得让他以为自己进错了家门。
吃过饭后,他再也受不了这种诡异的温情。
“我有事,出去一下。”
换做是以前,他这么敷衍地理由,一准会招来婶婶的河东狮吼。
但现在,婶婶只是关切地问他今晚还回不回来,要不要给他留一盏门灯。
他几乎是逃也似地冲出了家门,一头扎进了城市的夜色里。
喧嚣的车流,街边音响里放着的烂俗情歌,还有情侣们腻歪的笑声,这些本该属于人间烟火的东西,此刻却像隔着一层磨砂玻璃,模糊,遥远,而且失真。
一切的一切,都让路明非感觉那么不真实。
那么虚幻。
直到他在某个街角的路边摊上,看到了一个熟悉又孤高的身影。
那个人独自坐在一张油腻腻的矮脚折叠桌旁,面前是一碗蒸腾着辛辣白气的东西。
周围是鼎沸的人声与车流,是情侣的打闹和伙计的吆喝,但这一切仿佛被一层无形的结界隔开,无法侵入他身周三尺之地。
世界是一场喧嚣的默剧,而他,是唯一的真实。
路明非顿时感觉,世界更不真实了。
因为那个人是楚子航。
仕兰中学的传奇,一个本身就像活在传说里、比这个世界更不真实的人。
路明非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脚步很轻,像怕惊扰了这海市蜃楼般的景象。
“楚师兄?”
他试探着开口。
“嗯,是我。”楚子航抬起头,有些诧异的看着路明非的身影。
那个身影微微一顿,然后抬起头。
那张英俊得如同刀刻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路明非被他看得头皮发麻,下意识地解释:“我……我也是仕兰中学的,低你一届,我叫路明非。”“我知道。”楚子航说。
他的声音很淡,像是冬日湖面碎裂的冰。
但这两个字,却像一颗定海神针,瞬间钉入了路明非那片混乱翻涌的意识海洋。
那种被全世界抛弃、悬浮在半空的虚幻感,忽然就消失了。
他感觉自己坠落了,双脚重新踩在了坚实的大地上。
只是这片大地,似乎不再是他熟悉的那个世界了。
仿佛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