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想必是这家的男眷,哪怕是将要给平愈洗澡,王许氏也对他毫不避讳:“烙子,这是娘给你儿子找得儿媳。你这孩子咋不来这说,娘扯着嗓子可费劲!”“我怎能来啊娘,桃娘说你们可是在梳洗的!”“也是”,王许氏见儿心切,又发现自己实在扯不开平愈的衣襟,便直接将手松开了。女人打了满满一桶水砸在地上,紧接着将自己钻了出去:“那你可别来,小孩正自己洗着呢。咱俩都在门口看着,别叫人进来将她惊着。”说罢,王许氏的身影渐行渐远。这些交叠挂晒的衣服如帷幕,不论里观外还是外观里,隔着衣裳见到的人都像是皮影戏。平愈和这口井,成了戏台上相伴的唯一演员。她来到女人打好的那桶水旁,陆压道人教了两天的冥想法在这时候起了用处,平愈无需将自己整个钻入井中,只用打起一些水来将手伸进去感知便可。幸好那叫"烙子"的男人回来得及时,身周没了人,平愈便好操作起来。她要将手伸入井中,只是动作又迟又缓,像是被外力阻碍着一般。她的第六感向来很准,女人离开前的那段对话一遍又一遍在平愈的脑中回响着。
刚才衣帘外没有别的影子,这代表男人确实如他所说站在远的地方。可声音的传递受到距离的限制,哪怕是说得再大声也能让人听出远近的。比如对方风刚才的声音明明就很近,就好像…
平愈的手浸入水中,冬日冰冷的井水让她打了个激灵。她被冻得身体佝偻,头颈顺势往下压低看向水面。只这一眼,平愈的眼睛不敢往下眨去。手被冻僵也罢,她没有抽出。
现在日头正亮,照得水清如镜一一太清晰也不是好事,该看的不该看的全都一清二楚。
她看见一根骨瘦如柴的手指顺着衣帘的衔接处伸入,如蜈蚣的虫足一般将帘幕扒开一道"裂缝”。这道缝隙宽距狭窄,不过来人正好将自己的一只眼贴过来。那只眼目眦欲裂,眼白中脓黄与血丝交叉交错。它像是被蓬乱的头发包裹着,死死地盯着女孩的背后看。平愈看到她映在帘上那道漆黑的剪影是细长的、纤细的,拥有隆起的胸.部。
这分明是女人的身体,可眼球却发出了男人的声音。她问:“小妹,你洗完了吗?”
仿佛眼皮是嘴唇,眨动就在说话。
一张一闭,音色敦实憨厚,正是那"烙子"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