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几天功夫已是形销骨立。连同褚未在内,没人敢上前劝,更无人敢提落葬之事,直到从京口北上送嫁的姜父赶到王府。
他已经听说了这件事,错愕之下悲怒交加,质问裴疏则,“你答应我会给她安稳快乐的生活,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裴疏则无法回答。
姜父尚且存有几分理智,“湖心洲四面环水,为何会无故失火?冬日湖上那样冷,妤儿好好的,去那里做什么?”
褚未心惊胆战,试图将事情圆过去,“姑娘爱用的香落在洲上了,是在取香时出了意…”
“不。”
裴疏则出声打断,“不是意外。”
他的声音嘶哑难辨,“是自焚。”
寝阁内蓦然死寂。
裴疏则抬起空荡荡的眸子,终于有了几分活人气息,虽然那气息里尽是深重的痛苦与绝望,“是因为我,她一直想要摆脱我,是我囚禁她,控制她,她不堪折磨,才会独自去那里…将自己一把火烧干净。”姜父双目圆睁,惊怒无比,“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裴疏则哑声道,“我说的都是真的,是我对不起她。”“畜生,“姜父咬牙切齿,“我杀了你!”裴疏则闭目,等他来杀。
姜父睚眦欲裂,当真大步过去,抽出了裴疏则悬在榻前的长刀,挥刃便砍,被房内众人七手八脚拦住,褚未边拦边喊,“王爷,不能杀,殿下不是这样的,他是真心待姑娘,您知道的啊,他恨不得把全天下都捧来给她,怎么会是故意害她呢?”
裴疏则嫌死得不够快,“我是真心待她,也是真心害了她。”褚未怒斥,“你别说了一-”
姜父究竞有早年习武的底子,又兼怒不可遏,一帮人竞拦不住他,寒刀挥过,砍在裴疏则肩上,袍袖破裂,鲜血忽拉冒出来,他下手偏了,复朝他脖颈播去,被褚未扑过来,长刀脱手掉在地上,发出当哪一声响。裴疏则俯身去捡,被褚未一脚将刀踢开,厉声吼,“裴疏则你够了!”他双手按着姜父,“王爷,殿下不能死,他若死了,谁来震慑边疆,辖制异国,庇护新党,谁来收拾先帝留下的烂摊子,没人能替他,他若死了,只怕天下都要大乱啊!”
姜父双目赤红,胸口起伏,像一头年迈的发怒的狮子,可终究还是听进了褚未的话,青筋毕露的拳头慢慢垂回身侧。褚未这才大松一口气,感觉浑身无力,连抬起胳膊的力气都不剩下。他转身,看向活死人似的裴疏则,他正举起完好的那只袍袖,小心擦去骨坛上崩溅到的血迹,好像生怕姜妤被玷污了似的。褚未用力闭了闭眼,“殿下。”
他沉痛开口,“你必须知道,如今的靖王不是为自己活着,也不是为姜姑娘活着,是为跟着你出生入死的兵士,为你手下那些忠心耿耿的将领和属官,他们效忠于你,不留退路,你死了一了百了,难道舍下他们去面对政敌的清算和屠刀吗?”
裴疏则乌沉空荡的黑眸怔怔一凝,眉心蹙出痛苦纹路。他发出一声轻轻的、好似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垂下头颅,脸颊贴着骨坛,落下眼泪,肩膀止不住地颤抖。
他从未有过这样凄惶无助的时候,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天旋地转,茫茫然无所归。
不知多久,一只苍老的手伸过来,按在他面前的白瓷骨坛上。裴疏则掀眸,对上姜父隐隐发赤的眼。
对方声音带着浓重的妥协和疲倦,“当年是你救了姜越族人,今日我不杀你,但是妤儿我要带走。”
裴疏则蓦然一顿,浑身本能地竖起尖刺,抓着姜妤骨坛的指骨倏而收紧。姜父冷声道,“她生前未过你家门,便不是裴家妇,是我姜家的女儿,我要将她带回姜氏祖坟安葬。”
裴疏则脊背绷得不能再紧,似乎下一刻就会寸寸碎裂,可最终还是缓缓松开手。
姜父双手端过骨坛,转身往外走,忽听背后道,“她爱吃莲子和荔枝,喜欢茉莉和白玉兰,喜欢听风望水,希望您能将她安顿在花叶繁盛,水草丰美的地方。”
姜父步履一顿,跨过门槛。
裴疏则又问,“往后我可不可以去看她?”姜父抱着骨坛离开,没有回头。
大
京畿村落深处不起眼的茅屋内,姜妤正昏昏睡着。她逃出来了。
昨晚靖王府到处人心惶惶,大批潜火队赶到府中,和侍从下人一道忙着救火,无人注意到身着夜行衣的纤薄身影在偏僻角落穿过。在里头那么久,她早已摸清从哪里上岸最偏僻,院内哪里人多,哪里灯少,哪处角门门童喜欢躲懒,哪面院墙容易翻越。趁靖王府一片混乱,外面守清帮忙接应,她终于成功逃出生天。只是湖水冰冷,她在里头咬牙游了许久,当晚便寒气侵体,被护送到这里之后,一直在发烧。
低矮的杨木门扇被人推开,半梦半醒间,她看到杳娘带进来一个男子,微凉手指搭在她脉间。
姜妤顿时警觉,低下脸撑肘往后躲,“我不看大夫。”男子将她按住,温声笑道,“姑娘放心,我不会把你卖出去的。”姜妤听出这声音有些熟悉,抬起眼睛,方才看清面前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