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庄,原来教关关雎鸠的老先生颇觉无用武之地,告假回家休息去了,腾出地方让两人尽情发挥。姜妤本想把人撵走,想想终究没意思,两人打着孩童的名义来串门,何况孩子们喜欢热闹,便也由得他们。
起初芳枝提心吊胆,但裴疏则和陆知行之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竟然还挺和谐,除了言语偶有机锋,并未生出事端。只是他们捧着千字文争论怎么教小孩更合适的画面,怎么看怎么诡异。芳枝浑身不自在,“要不是舍不得姑娘,我真就回杏林春了,还不如听卫演嘴碎呢。”
早秋余热未退,姜妤拢了今年最后一茬梅干煮酸梅汤,等煮汤的功夫,坐在东厨门下闲翻游记,“他们在这缠缠孩子也好,你只管玩你的。”芳枝耸耸肩,去地窖取裴疏则刚命人送来的冰块。正是午间休息的时候,裴疏则和芸儿研究红绒线,不知陆知行又说了什么之乎者也的文人教训,语出讥讽,“我原比不上陆少卿,少卿将来是不愁养老的,治着病教着书,两片杏林都硕果累累,随便敲一筐也能肚饱了,仔细别酸倒牙才好。”
陆知行岂肯退让,“靖王殿下不也放下军务不理,跑来栽杏了吗。”裴疏则轻笑一声,“少卿抬举,我是来陪孩子玩。妤儿让我惜命,太医也说沾沾活气对身子有益。”
“殿下醉翁之意不在酒,也得人家喜欢让你淘才行。”“比你讨喜,我会教孩子翻花绳,你只会煮那个狗都不理的苦药茶。”陆知行气噎,芸儿忍不住,咯咯笑起来。
姜妤和芳枝一道提着酸梅汤上前,“要是教坏小孩子,就都出去。”陆知行本还想回嘴,听得这句,乖乖把话咽回了肚子里。姜妤盛了两碗,一份给芸儿,一份给陆知行,又招呼其他孩子过来领,最后给自己和芳枝盛了,坐下来啜饮消暑。
唯独裴疏则手里还是空的,显得格格不入,他孤单单坐在角落阑干上,安静片刻,还是忍不住戳戳姜妤手肘。
姜妤转头,和裴疏则对上视线。
他也不说话,只巴巴望着她。
姜妤回以安静,裴疏则只好道,“妤儿,我也有些热。”冰块碰着瓷盏,发出轻微叮咚声响,姜妤淡声,“寒凉之物,你喝什么。”裴疏则眉目微振,“我可以喝热的。”
姜妤懒得和他掰扯,“还剩了点在厨房里,想喝自己去盛。”裴疏则欣然应好,正欲起身,芸儿自告奋勇,举起小手,“我我我,哥哥身体不舒服,我去给他盛。”
裴疏则巴不得和姜妤多呆一会,笑眯眯道,“好芸儿,多谢了。”芸儿捧起碗咕咚咕咚喝完,颠颠跑走。
芳枝嘀咕,“真是做长官的…这些小孩都快成他跟班了。”姜妤只当没看见。
芸儿跑到东厨,砂锅内果然还剩一点,只是灶台有些高,她搬来小凳子站在上头,抓过勺子,盛到敞口白瓷碗里,没提防碰倒了旁边架子上盛盐的竹罐。她慌忙把竹罐扶正,可为时已晚,小半罐子盐全泼进去,在余温的作用下迅速融化。
芸儿欲哭无泪,正不知如何是好,身后伸来一双手,将她抱了下来。她转头,看见是裴疏则。
对方尚不知发生了什么,“妤儿怕你摔着,让我来看看。”芸儿呐呐,瞥向白瓷碗,裴疏则不察有他,端起来喝了一口,“梅子汤温着口味倒也不错。”
芸儿没拦住,十分震惊,“哥哥真觉得好喝?”“是啊,"裴疏则一顿,补充,“比冰镇的酸一些。”他注意到芸儿睁圆的眼睛,“怎么了?”
芸儿的小脑袋瓜里转过了很多东西,把头摇成拨浪鼓,“我就是觉得凉凉酸酸的才好喝呀。”
裴疏则拍拍她的发顶,顺手把碗和砂锅涮干净,领她出去。姜妤已经不在凉亭内,回屋小憩去了。
午后下过一场小雨,天气凉爽一些,姜妤不想在房间闷着,出门转了转,回来时发现芸儿守在路边探头探脑,寻到姜妤,快步跑过来,“姐姐。”姜妤俯身,“怎么自己出来了?”
芸儿一脸做错事情的心虚,犹犹豫豫道,“我今天去给裴哥哥盛汤,不小心把很多盐撒在里面了。”
姜妤笑笑,“我还当是什么,没关系的。”“但是他没有尝出来。“芸儿仰着头,“他都喝光了,没有尝出来。”姜妤面色微顿。
她一直没去过问裴疏则的病情,陆知行也没有主动告诉她,他本人更不会说。
才几年功夫,这是把自己的身子糟蹋成什么样了。芸儿忧心忡忡,“他是不是病的真的很严重?”姜妤回神,温声道,“别担心,那个哥哥身边有很厉害的大夫,不会有事的。雨天路滑,我们回去吧。”
芸儿点点头,随姜妤一道返回,走到巷口时,发现裴疏则就背对着她们站在院门檐下。
他身边站着一个年轻女子,眉若远山,容貌清柔,打眼望去,竞和姜妤有六七分像。
她口吻中似有抱怨,“疏则哥哥,你不是在随州吗?怎么跑到这儿来了,真叫我好找,要不是正好碰见未叔,我们还被挡在城楼外头进不来呢。”裴疏则道,“鹤陵有点事,战事未歇,你带着孩子,不在岐山好好待着,跑这来干什么?”
话听着像是训斥,声音却堪称温和。
女子无奈叹气,“你不知道,郑家人不安生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