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惩处?”虞向青冷笑。
她的神色,冷漠得不像是在谈论自己的儿子:
“杀人偿命。”
“什么?”虞羡鱼猛地抬头,看向窗外黑压压的天,风雨欲来。
她眼眶顷刻便湿了。
“二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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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寒仪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
他最早的记忆是五岁那年被丢弃在一座破落的道观里,身旁只有一个跟他年岁差不多的仆人。
没人告诉他父母是谁,为何抛弃他。
生辰、名字,一概不知。
他像是被人从世上随手抹去的一笔,却又固执地存在着。
他的眼睛天生蒙着一层灰翳,视物如同浓雾,只能勉强辨认一些字。
所以很长一段时间,他不知道仆人长什么样子,也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子。
每月初七,会有人送来一袋糙米、半筐腌菜,偶尔会有几块风干的肉。
他不知道是谁在供养他,也不在乎。
食物只是让他活着的工具,和劈柴用的斧子,角落里装水的陶罐没什么区别。
他有一个仆人,是个跟他一样瘦小的孩子,比他大两三岁,会从野地里挖些野菜回来煮。
除此之外,他唯一能听到的人声,是住在不远处,破屋子里的那个孩子。
一个老厨子的孙子,叫阿隼。
阿隼很吵,总是大笑着跑来,隔着窗子喊他“瞎子”,又塞给他一块偷来的糖糕。
虞寒仪不喜欢他,嫌他聒噪,嫌他身上总带着油腻腻的烟火气。
但阿隼是唯一一个会主动来找他,跟他说话的人,并且,仆人很喜欢阿隼。
所以虞寒仪容忍了这份吵闹。
直到某一天,阿隼的脚步声、笑声,喊他“瞎子”的噪音全都没再出现。
仆人慌慌张张跑回来,浑身发抖,比划着告诉他:
“阿隼被杀了。”
阿隼被自己的爷爷亲手杀了。
那个老厨子伺候的主人家,吃腻了寻常的肉菜,想吃些新鲜的、没尝过的滋味。
厨子怕被赶走,就把自己的孙子炖成了一锅汤。
仆人趴在墙头上,看完了全程。
他看见阿隼的脑袋被按进滚水里的样子。
虞寒仪听完,心里没什么波动。
他只觉得,原来人也是可以吃的,和猪羊鸡狗没什么区别。
但仆人疯了,整夜尖声大叫,像是那锅滚水灌进了他的脑子。
于是虞寒仪照着书上看来的法子,端着烛台,穿上仆人的衣服,一遍一遍,对仆人说:
“你记错了,看到那些的是我,不是你。”
“是我去找阿隼玩,看了阿隼被杀,是我闻到了肉香,是我听到了哭声——不是你。你什么都没看见。”
仆人渐渐安静下来,眼神变得茫然。
最后,他点了点头。
虞寒仪依旧住在道观里,仆人依旧照顾他,只是再也没提过阿隼,像是把他忘了。
偶尔,虞寒仪会想起那个聒噪的孩子。
想起他塞过来的甜糕——甜得发腻,黏在牙上,怎么舔都舔不干净。
一年后,虞寒仪被接回了那个他从未见过的“家”。
他的眼睛被治好了,终于看清了人世的模样——他心中的第一个念头是,原来仆人和他长得不一样。
仆人的皮肤更粗糙,指节更粗大,眼神总是低垂着,不敢直视他。
虞寒仪在镜子中看到了自己的脸——
苍白、冰冷,五官像是用一块死玉凿出来的。
他住进了铺着锦缎的屋子,而仆人,哦,仆人有了名字……锢尘。
锢尘被安排去了偏房。
窄小,阴暗,连窗户都是破的。
虞寒仪这才知道,原来,所谓“仆人”不止一个,而是有很多个。
他们走路时低着头,说话时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而像他这样的“公子”,有两个。
一个是“长公子”,自幼在“母亲”身边长大。他是“二公子”,下人总是议论,他是“母亲”跟别的男人所生的“野种”。
起初,虞寒仪觉得有趣,原来,人和人是不一样的,有的高高在上,有的卑贱如泥。
他试着命令仆人,看他们战战兢兢地服从,心里涌出一种陌生的掌控感。
但这种感觉没持续多久。
某天夜里,他被虞家的一个族老带走。
那是个枯瘦如柴的老人,一身玄黑,胡子灰白,皮肤泛着不正常的青紫色,眼里爬满血丝。
他盯着虞寒仪,喉咙里发出呼呼的破风箱似的声音:
“好……做得好……青儿,往后你便是家主。”
虞寒仪的母亲,虞向青站在一旁,满身华贵,面无表情。
他恍然大悟,原来“母亲”能当上家主,是因为答应了族老的条件——献出自己的儿子。
母亲有两个孩子,而他,是被选中的那一个。
他大大地睁着眼,被按在一张白玉台上,手腕被割开,暗红色的血沿着筋脉流出。
整个过程,他没发出一点声音。
虞寒仪望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