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陈越秋、陈妙、马伦、荀或不无欣慰与动容地慈爱注视着袁珩。
袁珩拜谢了观礼宾客后,自有马伦带着袁术帮忙招待他们;袁基则领着袁珩与袁绍,径直往袁氏宗祠而去。
汝南袁氏在雒阳的族人,大多聚居于三公府外的永和里,也即日后董卓入京所住的地方一一若要类比,大概可以理解为后世有一大家子人霸占了近半个檀O/汤〇一品/万〇书院。
那自然也是有足够的地盘用来建一座宗祠的。袁基早半个月前便通知了汝南袁氏大半族老与在冀、豫、司三州的有出息的族人前来雒阳,直言要将袁珩定为下代袁氏承嗣;这下可是戳着不少人的肺管子了,急急忙忙赶来雒阳,今日更以“不前去观礼,镇守宗祠”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一一荒唐!哪里有女人继承家业的道理?她袁珩再怎么有出息,那总也是要嫁出去的;袁基本就没有亲生的孩子,当初能过继袁珩,如今就不能再过继一个儿子吗?!
于是,又有一些旁支和族老心思一动,此次前来雒阳,还带上了家中最优秀的晚辈,年龄从五岁到十六岁不等。
这些信息都是袁基在前往宗祠的路上告诉袁珩的。袁基与袁珩同车,袁绍单独在后头;每逢涉及到家业问题,这对塑料父女总会心照不宣地避开袁绍。
“你只有守得住自己的位置。"袁基漫不经心地拨弄着车内香炉,声音里听不出喜怒,“才堪为我袁氏承嗣。”
袁珩心下冷笑:【说得跟这一窝蛀虫很值得我接手似的。】面上却燃起来了:“大人安心,我自会拿回属于我的一切。”袁基无可无不可地笑了一声:“他们那群人。你还是别太自信了。”袁珩很无所谓地点点头:“嗯嗯。”
袁基给了她五个杀鸡儆猴的名额。可如今听他说了更多信息,袁珩私以为五个不够。
【袁基其实也不老实。】袁珩叹气,【可他的不老实,到底建立在将我推往权力与仕途的基础之上。】
袁珩之所以能容忍袁基的小心思与小动作,是因为他从来都是那个最支持袁珩追逐功名利禄的人,也是最早的人。
他有时候表现出来的不老实,也只是为了让自己获得更多利益而已,只要不妨碍到袁珩的路,袁珩通常也不会点破;反之亦然。看上去当真是一个很可靠的同盟啊……可是像袁基这样仅仅因“利"而聚散的人,是注定没办法与谁结盟一辈子的。
而下一瞬一一或许是巧合,又或许是袁氏基因里祖传的那点儿共性;总之,袁基有些突兀地开口询问:“想过杀我吗?不是威胁,不是玩笑,也不是被怒气支配理智时的冲动。你可曾想过,当真杀了我?”袁珩不答反问:“大人想听到的,是什么样的答案呢?”白马蹄声清脆,伴随着车上金铃流响,极致的静谧中,炉中香雾晕开袁珩与袁基的面容,模糊而扭曲,无端添了几分凝滞的腻味。半响,袁基才似是了然地笑了:“原来…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至今仍觉我毫无人性可言。”
袁珩心平气和:“能看透人心、利用人性者,往往只有两种脾性:或是无情,或是至情。大人固然素善利用人心,然而这个问题一一与您有多少人性无关,却同您有几分真心假意相干。”
说罢她抬手,不无珍重地、格外精准地于满头金玉华饰中抚上那支象牙笄,又从容地收敛动作,隔着香雾看向袁基,漫不经心:“大人问我是否有过切实的杀心。若我说从未有过,您会信吗?您敢信吗?您心;中早已认定了回答,又为何要来问我?”
袁基呼吸一滞,竞忽觉车内熏香太过刺鼻。多简单的道理。
真心换真心。利益换利益。
袁基沉默一瞬,目光滑过华美张扬的钗冠,最终定在了象牙笄上:“可你我都清楚,本初优柔寡断、好谋无决。他曾险些害了你。”若非他来横插一脚,袁绍与袁珩之间的关系很难善终。“是啊。"袁珩似是唏嘘,“所以,这便是我此时还愿意与大人谈论这种晦气事的原因了。您听我句劝罢一一不要带着答案去求问疑虑,也不要去设想不曾选择的其他可能。”
没错,袁绍曾险些辜负她。甚至他对袁珩的珍重与疼爱,乃至如今的纵容与溺爱,也是袁珩耗费数年算计才得来的结果。可世上又哪里有无缘无故的爱与恨呢?情绪价值也是利益的一部分,情感本身更需要经营;世间从无非此即彼、非黑即白的存在,正如袁珩曾对系统说的那样……无论其中有几多幽微细腻、微妙真伪,分那么清做什么?她得到了亲情与家业,袁绍也得到了亲情与继承人;而袁绍永远不会像袁基一样,聪明反被聪明误,来问她这种注定撕破美好局面的问题。“阿父从未问过我,是否恨他当年一念之差,以致如今情状。"车马缓缓停在了宗祠之外,袁珩垂眼,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衣衫,轻笑道,“大人以为,珩又缘何至今不曾唤您一声'父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