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玳瑁来在了皇宫乾元殿外,此时乾元殿已改回中极殿,希音瞧着那明晃晃的匾额,一时恍惚,仿佛记忆中父皇在这殿内的画面全都只是一场幻象,她从来不是什么公主,只是一个误闯皇宫内院的小人物。她如今也的确做回了她的小人物,按理说是戴罪之身,做个庶人都不配。房之骞此时也到了,穿着便于行军的衣裳,朝希音远远走来,二人微一颔首,并肩迈入中极殿。
这还是希音第一次见他穿衮服。
有的人就是如此奇特,披僧衣时只叫人觉得清心寡欲、淡泊明志,一旦着上龙袍,却又能贵气逼人,威仪天成。
她垂下头,不再看他。
“前朝罪女孙希音,参见陛下。”
“臣房之骞,参见陛下。”
“不必多礼,平身吧。”
希音打从进殿便没有抬起过头,小玳瑁“喵喵”叫了两声,从她怀里挣脱出来,直奔那至高无上的皇位。
“玳瑁!"希音逮它都来不及,就见它一个箭步扑上去,灵巧地躲过上来拦它的内侍,轻飘飘站上了皇帝的御案。
这是它第二次进这间大殿,气味却比第一次更叫它感到熟悉和自在。小玳瑁踱步至陈玄烁手边,用脑袋蹭他的手心,要他抚摸自己。不知道为何,龙山寺和京城遇到的猫儿有一只算一只,比起希音,都更喜欢他,许是吃斋念佛之人身上真有几分令动物安心的神性吧。“小玳瑁,你也要离开我去雍阳吗?"他抚摸着掌下猫儿柔软的皮毛,温声问它。
玳瑁叫了两声,回应起他,很是有些不舍的模样。希音紧张起来,“玳瑁,过来。”
猫儿扭头看她一眼,只是太久没见自己的男主人,它很是有些不舍,仍轻声叫着在他的御案上来回踱步。
泉盛在边上盯着那胡来的猫,吓得大气不敢喘,他六七岁就净身入宫,几时见过这种场面。
陈玄烁抱起猫儿,朝着希音走去,“你还想到带它来见我。”“你也养过它很长一段日子,我带它来不是让你见它,而是让它见你。“希音伸手摸摸玳瑁的毛发,对它说道,“你是我的猫,也是皇城里的猫,自从你跟我去了公主府,就鲜少出门,性子都变得安静了。现在我让你自己选,是留在皇城,还是随我去雍阳。”
陈玄烁微微一愣,看向她的眼睛,她只是朝下看了看,他便会意地明白她所想表达的所有意思。
他将玳瑁放在地上,只见那小猫贴着他袍角来回来地蹭,蹭了他的,又去蹭希音的,蹭来蹭去,忽然一跃而上,跳上了殿前未燃烟的香炉,再纵身一跃,三两下靠着前爪的力道攀爬上那龙纹柱,蹲坐在了大殿的横梁。希音望着玳瑁,小声抱怨:“养不熟的坏猫,我就知道。”陈玄烁随她看去,“看来它还是喜欢这个曾养育过它的地方。”“也罢。"希音看得开,“我不过给过它几顿饱饭,凭什么自诩它的主人,决定它的去处呢?它更喜欢做宫里的御猫,那就让它回到这里吧,总好过关在雍阳的屋子里,处处不适应。”
“我会叫人好好照顾玳瑁。”他顿了顿,“你若是也不适应,不要逞强,即便你留在晏京,只要你不想见我,我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希音没说话,只是看着高处的玳瑁,过了会儿,低下头问:“陛下,罪女和雍阳王可以出城了吗?”
…别这样自称。”
“是。“她顺从地答应。
他皱起眉头,叹气作罢,看向一旁房之骞,“这一路劳你多费心。朕也加派了人手与你们同行,等到雍阳,再与地方守军会合,务必安全护送公主抵达雍阳万无一失。”
“臣明白,还请陛下放心。”
陈玄烁复了他的官位,给了他天大的恩典,以房之骞的为人,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希音欠身行了个礼,“多谢陛下成全。”
她说罢转身离开,陈玄烁也只得默默无言,站在权力之巅目送至亲至爱的人走远。
他早就明白,得到就意味着失去。因此哪怕心中有个声音哀求着要他强逼她留下,他也置若罔闻。
因为他知道他不能动用任何手段,哪怕陈玄烁坐拥天下江山,也唯有做回那个手无寸铁心慈手软的圆镜,才可能挽回她的丁点留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