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第24章
简星沉曾无数次设想过,他再见到江意衡的情形。唯独没想到,会在冰冷的报纸头条看到她。他目光怔怔,许久无法从那张合照上移开视线。照片上不只有江意衡,还有挽着她的男人。人对美的感知是天生的。
就像江意衡第一次睁开眼看着他的时候,他的灵魂仿佛被她洞穿,心里从此烙下一道口子。
她于他而言,就是那种一击即中的存在。
而现在,站在她身旁的人气质高贵,眉眼清冷,哪怕是同为男子的他都自惭形秽,好像这个人生来就属于她的世界。
江意衡的身边没有他的位置。
从来都没有。
“一对璧人,不是吗?”
老人感慨,“意衡殿下和言小公子,一位是帝国最尊贵的王储,一位是帝国顶尖芭蕾舞者,他们能站在一起,堪称天作之合。王室引入这样优秀的血统,未来的继承人一定也了不得……”
身旁没有回应。
他回头时,少年已经转身走开,背影在寒风中格外萧瑟。腊月的天气冷得让人难以忍受,简星沉却松着领口,赤着一双冻红的手,沿着街边徐徐步行。
风割过他手上布满裂口的皮肤,往他的衣服里面钻。他却想不起为自己裹紧围巾,也想不起为自己戴上手套。街上的人都在谈论王储订婚的消息,絮语围绕在他耳边浮浮沉沉,却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
一对情侣骑着双人单车,笑着闹着从他身边经过。街角的巨大灯牌正在闪烁,画面刚好切换到王储订婚的新闻。简星沉终于停下脚步,在灯牌前伫立,恍惚地望着她。他明明那么想要知道她的消息。
无论她在哪里,无论她从何而来、又去往何处,只要她平安,他就应该心满意足。
可他没想过,再听到她的消息,是她以王储的身份,和另一个贵族订婚。他早就清楚,自己这样的人,根本不该奢望那样的人停留。可他还是忍不住想问,她有没有哪怕一刻,是真的愿意留下。灯牌发着热,闪动的屏幕上,江意衡仿佛在对他微笑。她近在眼前,他却感觉自己坠入冰窟,不断下沉,直到心底冻结。那枚纽扣仍攥在他的手心,棱角格得他生疼,却抵不过他心口更疼。简星沉不知道自己在城里漫无目的地走了多久。天黑之后,清洁工人提着扫帚在昏暗的路灯下扫地,却发现长椅边蜷着一团东西,还会动。
“吓我一跳!你一个活人大晚上发什么疯,非要蹲在这啊?”一张脸抬起,乌黑的眼珠蒙着水汽,眼角红得可怜。少年抱着双膝,茫然看着他:“现在,几点了?”“十点!赶紧回去,别冻僵了!”
简星沉起身,腿却麻到几乎失去知觉,僵着步子愣是往前挪出几尺,眼前却是一片陌生街道。
他怔怔顿住脚步,想起三轮车还停在办事处门口。照着清洁工人的指示,少年一瘸一拐地赶回去。可他停车的地方,除了一个红白相间的锥形路障筒,什么也没有。简星沉懵了。
三轮车是姥姥留给他的,车龄比他还大。
这么多年来,能修的地方都修过,能换的零件都换过。他很仔细地给车保养,哪怕铁皮锈得几乎透风,他也坚持每两年给它刷一次漆。
在贫民窟,这辆车是他出行的保障。
即便它又老又破,连小偷也懒得光顾,可他每每从窗户看到它停在门口,就觉得自己还有底气。
更何况,这辆车还留存着他在阳光下,载着江意衡穿过雪地的记忆。没想到,在这样艰难的一天,在这样寒冷的一天,他连最后这一点支撑都被抽走。
他明明锁了车,他不知道原来公家地盘上也有人会偷他的车,还把锁都一起带走,一下子急得抓着头发,不知所措地原地打转。直到一声"哔哔"的车喇叭将他惊醒。
一辆小巧的电驱三轮代步车停在前方,摇下的车窗里探出一个脑袋。“小简?你今天进城啦?”
是张念春。
简星沉本来就濒临崩溃,看到熟人瞬间,眼泪不争气地流下脸颊。“张婶,"他泪眼朦胧,指着空荡荡的停车位,“我,我的车,被偷了。”“被偷了?不会吧,这可是地方办事处,从早到晚都有公职人员巡逻的。”张念春匆忙下车,看了看旁边的立牌,拍着大腿叫他过去,“你瞧,这牌子上写着,工作日早八点到晚六点免费停车,上限两小时。”见他一脸状况外,她又多解释了一句:“现在都快十点了,你是不是因为超时,才让大队的人把车拖走了?”
“被拖走了?拖去哪儿?”
简星沉抹去眼泪,“我现在就去找他们。”“你这样走不到大队的。”
张念春叹了口气,朝他招手,“上车吧,我带你去。”到地方大队,已是十一点半。
锈迹斑斑的铁门后,随意停着几辆三轮车,还有一辆报废的代步车。简星沉一眼就认出自己的那辆。
它斜在角落,车轮上沾满积雪和泥巴,比早上出门的时候狼狈许多。“我赎那辆绿的三轮车,"简星沉指着车,“要多少?”值班的工作人员漫不经心地瞟了他一眼:“你这车要七十,少一分都不行。过了十二点,再加十五块。”
七十块,能抵他半个月的生活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