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不走。甚至她曾笑骂他就跟块狗皮膏药似的,江牧野也不见羞恼,只毫无形象地斜倚在榻前,甩着手上从她那里夺去的蜜桃,张大了嘴猛咬一口,然后大咧咧地“威胁″她:
“沁媛姐还是要同我这个小叔子打好关系才是,这样……你俩成亲的时候,我也不是不能勉强替你挡一挡那群闹洞房的混子,你也知晓我二哥那群狐朋狗友是个什么性子,没有我帮衬着,有你们好受的!”想到过往种种,崔沁媛只觉一阵恍然。
曾经那个总还带着几分青涩稚嫩的少年郎,许久未曾见面,早已脱去了昔日里那爽朗风流之姿,如眼前这般,沉默寡言,又稳重如山。不知为何,崔沁媛的心头微微皱缩,有些绞着般的发疼发紧。为何那时候她没有注意到,这个小阿弟变了这么许多,高大了却也清瘦了,沉稳了却也生疏了……
她一味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之中,只觉所有人,特别是江牧野,都对不起她,对不起之淮。
却也不曾过过脑子去细思,如今这般光景一-江家十不存一,门庭凋敝的现状,究竞是谁更加伤怀,更加无助……
她失去了爱人,就觉得天都塌陷一般无望,那江牧野呢?他失去的又何止一个人,一份情?
他却还要顾忌着自己的感受,把所有的责任和压力都挑到肩头,面对她那些难听到极致的话,那些无端的指责和叱骂,一一受下,毫无半点怨言。崔沁媛啊,好自私一个女人,为了自己心头一时的宽慰,把所有的恨意无限放大,然后转加到了他身上,他也是你的弟弟啊!你从小一同长大,知根知底的弟弟……于心何忍啊崔沁媛……你,糊涂啊!她忍不住手抖,随后浑身都跟着颤抖起来,止息不住。崔沁媛有些难堪地侧过头去,闭上了双眼,泪珠却还是止不住地从她的眼角悄然滑落,成串成串地坠入手心,又顺着滑落地面,泅出斑点湿痕。她扭过头去,单薄的肩膀却抖动得愈加厉害起来,隐隐有哽咽音溢出喉咙。温知许瞧着,便知她已从牛角尖中钻了出来,彻底想明白了某些事情。看着越是聪慧的人,在遇上某些特定的人,特殊的事时,又总会傻了起来,再也听不进去任何劝,一味自顾自地钻进牛角尖里,伤人也伤己。她轻勾起唇角弧度,拍了拍江牧野的肩头示意,然后自言自语道:“哎呀,刚用完膳的,怎么这会儿又有些饿了,二嫂,你应该不介意我去你的小厨房找些点心来吃吧?”
崔沁媛泣不成音,已然后悔此番把两人叫过来,甚至这会儿都有些想逃走了,根本没听清楚温知许说的话,只顾着胡乱挥了挥手。温知许见状又再度看向江牧野,朝着二嫂的方向努努嘴,随后悄然退下,把空间留给这同苦的姐弟二人。
温知许离开的很突然,江牧野只来得及伸手空空抓了她一下,眼底有些微的慌张无措,似乎想要寻求点什么依靠。
“吱嘎"一声,院门悄然虚掩起来,空落落的,只余下二嫂些许的泣音。江牧野原地踟蹰片刻,还是上前半步,开了口:“别哭了。”“他要是听到,又该骂我了…”
崔沁媛顿了一下,旋即更是哭得倒在了桌边,埋下脑袋。声音窒闷地从她手肘间断续传出,带着不忍卒听的心碎:“对不起……对不起,阿野……
再度听到二嫂唤他一声“阿野",江牧野肩背挺立,沉默如山的姿态看着无波无澜。
唯有垂在身侧的指尖动了动,有些无力地蜷缩起来,泄露出他半点心心绪。“我那时,是真的鬼迷心窍,才会听信那些谣言……那种蠢话!"崔沁媛怒骂着自己,却还是无法掩盖自己曾说出口的气话。一朝幡然悔悟,再度回头去看,才惊觉有多可笑……江氏满门有多互敬互爱,一家子亲密无间,兄弟情深,都是她曾历历在目,甚至切身体会的,她怎么会去怀疑这样的江家人,这样洒脱又重情重义的江家子弟,甘愿让自己的亲兄弟替自己去送死呢??无论是江之淮还是江牧野,大抵都恨不能以己身,来替兄弟,替亲……她该是再清楚不过了啊……
她落满泪的眼眸缓缓仰起,颤抖着看向江牧野,满面心心疼:“你当时该有多心痛啊,明明承受了最多……
“阿野,对不住……是阿姐我说错了话,做错了事,惹你伤心了,你别恨我,嗯?″
江牧野霎时就红了眼眶。
当初在她面前肃着一张脸,像是失去浑身知觉痛感,面无表情到就像一个木头人一样的大将军,终于卸下满身包袱,找回了那个自小就亲近的姐姐,家人他在崔沁媛面前半蹲下身子,手虚虚握在茶桌边缘,低着头咽下喉咙口那呼之欲出的哽咽,方才如释重负般轻轻笑开,抬头看向崔沁媛。“无碍的,沁媛姐。”
日光斜斜落进他的眼底,把那点光亮衬得愈发澄澈,连眼睫扫下的细碎阴影,都跟着漫上一层薄雾,他抬手轻揉了揉眼角,像是想把那点湿意揉散,却又将眼下青黑揉得发红。
少年俊朗,笑得释怀却无端让人感到揪心。是多年积压在心口的巨石终于落地的轻快,却又藏着说不尽道不明的心酸无奈,更是少年人独自扛过无数委屈的印记,是最温柔又坚定的守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