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他就这么走了,至少也要尽可能留下一丝线索。华曼音猛地伸手,用丝丝力气虚虚抓住男人西裤裤脚。“到底,是谁要杀我?"她质问,每一个字都喷涌出大口大口的鲜血,血先是滴在男人提亮的皮鞋上,最后落在泥土地上。男人厌恶地皱紧眉头,低头俯视着脚下濒死的女人,不满地“啧"了一声。他没有踢开她,也没有回答,只是那样居高临下地看着,漠然欣赏着生命在她眼中彻底熄灭的过程。
最后结果也确实如他所愿,那双死死抓住他裤脚的手在坚持不了多久后,无声地垂落下去。
死亡原来降临得如此平静。
华曼音感觉自己变得很轻,轻得像被一阵狂风卷起来的塑料袋,在不断向上漂浮。
身体的存在感消失了,沉重的痛苦也消失了。她缓缓睁开了眼睛,依然站在那片昏暗的树林里,但感知完全不同了。她低头,看到自己染血的躯体以一种扭曲的姿态躺在车旁,而那个黑衣人正在冷漠地清理着现场残留的痕迹,手法老练,甚至连脚印痕迹都抹去了。男人再次拨通电话,声音平板无波:“老板,那女人彻底死了,确认无误。”
说完,他迅速转身离开,身影消失在树林边缘。华曼音发现自己跟不上去,她魂体好像被束缚到了身体周围,只能茫然地蹲下身,看着自己毫无生气的身体。
她死了,就像她曾无数次送走的那些亡魂一样。没人能看见她,没人能救她。
“到底该怎么办?"华曼音长叹一口气。
就在此时,她听到耳畔响起了一道声音。
那是一阵唢呐声,悠扬又凄凉,带了些说不明的寒意,从远方传来,越来越近。
华曼音抬起了头,突然发现视线里飘满了洁白的碎纸屑。她定睛,又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才看清那不是碎纸屑,是许多被抛洒在空中飘荡的纸钱。
四周不知道何时刮起一阵阴冷的风,卷起那些纸钱,让它们聚集在一起,形成一道旋涡,越卷越快。
很快,从那密密麻麻的纸钱后面,缓缓走出了一道身影。那道身影异常高大,散发出刺骨的阴冷气息,带着一股油然而生的压迫感。袍穿着洁白的衣袍,头戴一顶高帽,一条长长的舌头几乎拖到地上。华曼音认识那是什么,她见过袍不止一次。小时候放学回家,邻居家的老太太去世了,那时的华曼音年纪还小,并不知道所谓去世究竟意味着什么。
院子里挤满了前来吊唁的亲友,老太太的遗照被亲人捧在手里,哭声一片。华曼音站在人群中,却看见老太太本人就站在人群中。她满脸不舍,一遍遍伸手想去摸哭泣的孙子,手却一次次从孩子身体里穿过。
她想说话,告诉大家自己还在这里,但没人能听见。家人们哭得伤心欲绝,老太太也急得直掉泪,可他们却偏偏无法触及彼此,无法告诉对方想说的话,就这么被一道无形阻隔隔开。就在这时,华曼音注意到人群里站着一个格外高大的白色身影,他是自那些飘荡的纸钱中走出的,好像是纸钱的化身一样。那身影拿出一条锁链,轻轻套在老太太身上,说了几句模糊不清且根本无法辨认音节的话。
老太太瞳孔骤缩,回头看看家人,又看看那个高大的身影,眼泪流得更凶了。
她张着嘴,像是在对家人喊什么,拼命地挥手。最终,她低下头,抹了把泪,一步三回头地跟着那个白色身影,慢慢消失在华曼音的视线里。
那时小小的华曼音还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甚至朝老太太消失的方向挥了挥手,却把爸妈都吓了一跳。
后来上了小学,看了一些书,她才真正明白那是什么。那个高大的身影来自地府,是引渡正常亡魂的使者。但那些死于非命且怨气深重的亡魂,使者不会带走,它们只能留在人间,无法投胎。
华曼音抬头,看着那道向她走来的高大身影。她虽然骗陆梵生说自己是地府工作人员,其实从未真正亲自接触过这些存在,连跟袍们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她只和那些滞留人间的亡魂打交道。
而第二次见到对方,则是在陆梵生死亡的时候,那时候袍对陆梵生说了些什么,华曼音也没听懂。
现在,引渡了那么多亡魂的她,自己却成了被引渡的对象。她忽然觉得哭不出来,只有深深的疲惫和麻木。那高大的身影走到近前,没有拿出锁链,反而蹲了下来。他口中依旧吐-出之前那般晦涩难懂的音节。但华曼音听懂了,他在叫她的名字,在叫“华曼音”。她应了一声,有些不甘。
明明离凶手那么近了,已经知道对方受了伤,只要一个个排查,一定能找到凶手,为大家报仇。
现在她却死了,一切都结束了。
孟诗兰他们的亡魂还没引渡,她这一走,她们就要永远困在人间,千年万年,直到忘记所有,最后变成无意识游荡的亡魂。想到朋友们会变成那样,华曼音就感觉胸口传来了剧烈的痛,鼻尖也越来越酸涩。
只是,那些动作突然顿住了。
不对,她是把自己魂魄招魂招出来的,他又怎么可能出现?这里面有猫腻。
只是,就在这时。
华曼音感觉脖子前面一阵滚烫,她低头,发现小天师给的符纸竞然亮了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