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自入了二月,还没下过雨,她站在盎然芳菲色里,细数着眼前晴川历历,想谢府正门垂花园那棵石榴树,应该也发了新芽。
不过,后宅寻常出入,大多走的是角门,以至于来了谢府数年,她全然记不得春夏如何,印象还停留在那棵树秋冬不改颜色,人工物力强胜天时。
淳云放下手,恢复寻常心境,准备要往院外走,忽听见身后脚步声急。
谢老夫人稳坐中军帐,断不可能匆匆追着个小辈,屋内没旁人,来的定是曹嘛嘛。
若是去给底下的传话,也不必赶一时半刻,显然是追自个儿的,淳云轻叹了声,老实回了身。曹嘛嘛本以为要追到院中花圃处,因此走的快了些,人过了屏风才看到淳云居然就在门口站着。再要掩饰已来不及,索性多跨了两步到跟前,停步潦草福身算是礼数,曹嘛嬷道:
“老夫人令你从后园月门过去,走的悄声些,别当个荣光事,给那些碎嘴丫鬟婆子瞧了去,背后议论没个谱儿。
你不要脸了,咱们这还要呢。”
她并不十分厌恶淳云,但小辈如此行事实在过于大逆不道,何况她是谢老夫人跟前使唤,于情于理都要站在主子立场。
淳云抬眼笑道:“好。”她身量未成,矮了曹嘛嬷半个头有多,合着人又清瘦,春衣单薄,脸上指印未消,更添楚楚。
曹嬷嘛白眼又奚落得一句,“回去多给你那祖师上两柱香,也就是咱们这宽怀,别家一准打死了埋野地里去。你”
“那嘛嘛能不能帮我传话给丹桂姐姐,”淳云打断道:
“叫她直接回我处就行,她还在外面等着呢,没看到我出去,指不定以为我怎么了,闹起来冲进门又惹祖母不快。”那会谢老夫人把所有使唤的都赶出了门,丹桂也不例外。
“你”
“我也不怪你。”淳云笑道:“以前张祖母跟我说,物和人一样,会长成它该长的样子,风来要挡,雨来要遮,你随祖母,自然事事都习惯随她。
只是现祖母不在这,你又何必怪我,请帮我传个话给丹桂姐姐吧。”
“我”
淳云颔首,转头依着交代转过走廊从谢老夫人后院回起居处。
这算不得刁难,府门四通八达,走哪都一样,无非是途径偏僻绕远些,因此淳云回到时,丹桂早进了门等着。
除她之外,再无旁影,淳云猜是谢老夫人先遣了谁过来,找个由子把辛夷等人都给带走了。尚没发问,丹桂冲上前抱着淳云肩膀往下,手脚摸了好几遍,确认个个都全乎没缺胳膊没少腿,这才大喘气问:“怎么不让走前面,我都要急死了。”
问完方留意到淳云脸上,丹桂收声,片刻后轻道:“怎么了,老夫人是不是很生气。”
她回头看了眼空荡荡几间屋,恐是谢老夫人发了话,要把淳云的院里封起来,大户里差不离是这么处置女眷。
淳云摇头,“明天谢祖母会把你的身契给我的。”
“怎么可能?”
无人反倒自在,淳云指了指檐下,示意进去再说,她自个儿先迈了步,边走边把经过讲与丹桂。那会刚出谢老夫人房门,她还没有确切把握,但曹嘛嬷追出来交代走后花园绕路,淳云便知此事是尘埃落定,必成。
不让走前面,是谢老夫人不想让底下看见自己脸上有掌印,包括把院里伺候的召走也是,说到底,名利二字是掣肘。
对谢府,尤其是。
丹桂听的心疼且心惊,唯独有一桩奇怪,问:“我们什么时候给袁娘子递过话呢?你找谁递的。”“没有啊,我骗她的。”
“这如何骗得,万一..”
“如何骗不得呢,很久以前,丘娘娘来谢府,张家祖母说,丘娘娘来一遭,旁人就会以为她与谢府有渊源,少不得给她几分薄面,权看她撑不撑的长久尔。
袁娘娘来寻我好几遭,难道谢祖母就不用给她几分薄面?反正我也不求长久。”淳云往桌边坐下,拎起茶壶往碗里倒,“我就撑今日。”
“哎呀,外头的人怎么跟老夫人比,老夫人不好唬的。”丹桂抢过那壶,里面茶水还温,估摸着辛夷她们也没走多久。
“急也无用,明日见真章。”淳云信口,拿了茶碗喝的慢条斯理。
“怎能不急呢,我...”丹桂结舌措辞数回,却看淳云脸上红肿,记起自个儿是昏了头,都没赶着去寻个药膏来擦擦。
她放下茶壶往里屋取了小罐清凉膏,挑出些许在淳云脸上抹开,动作已是极尽轻柔,仍免不得刺痛感让淳云皱眉。
“活该遭罪,都是耍些手段,就该去陶娘子那,”丹桂低声道:“再怎么着,她不敢打你。”谢老夫人就不一样,区区巴掌算是轻的,谁知道老祖宗行起恶事是个什么模子。
淳云笑笑未言,丹桂擦完了药把罐子往桌上重重一放,“笑个什么。”
“哎呀,你我在谢府又不算个事,怎配的上和谢府名声权衡,谢祖母估计都懒得犹豫随手就放了。度牒于幺娘是重中之重,难保我们逼急了她两败俱伤。
两厢对比.”淳云起身伸了个懒腰,“当然是要挑着容易得事做啊,谁上赶着去触刺头。”她自卷了衣袖往书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