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深只觉在看一场荒诞可笑的皮影戏,更可笑自己竟煞有介事地分析起来。
“继续,”祁深慢敛了唇角,眉目重染不虞,示意行刑,“五十下,一下都不能少。”
迈入书房,祁深打开卷宗。
这是他以左武侯卫名义行文大理寺,以“夜禁要案”为由申请来的,裴云廷死亡案卷宗。
只他那夜所见的伤口就有三处,但卷宗上的致命伤很模糊,且草草结案。
也并没有人对此起疑。
如若不是周菊英行踪诡秘,祁深大概率也不会揪着不放。
看来过几日休沐,他需得去一趟鲁郡公第沈家宅了,找一趟大理寺卿沈相旬。
本来沈家,也逃不开了。如今他只是瞧着这闲事越来越有趣,觉得有必要插上一脚。
此时的院落里只剩下笞打的声音,乐七的闷哼越来越轻,最后晕了过去。
应池按时回了鲁公府,却颓废了三日。
她本就独来独往,此刻更是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熟人更是滚开的气息。
“能不能闭上你的嘴?”
应池的声音也不大,但透出的不悦与威胁感,霎时间打断了连云喋喋不休的辱骂。
她把鞋子拍在了连云的耳侧,烦道:“不然我们就打一架,输了的那个滚出府怎么样?”
连云止了口,呆呆地看着应池好半晌没吭声,显然她还是以为一如既往,没料到应池会突然回怼。
这一日,她看应池的眸子都透着怪异。
护城河的实验足以证明应池的判断失误,应池的脑子纷乱如麻,瞬间想了n种可能。
而每一种可能都需要大量的实验去证明,可现下看来她根本不可能一一去验证。
此事只能从长计议,她很迷茫,精神气也散了大半,整夜整夜地失眠。
“壮士,若奴家想报恩,此后去哪寻你?”
那日一直待到第二日城门开,那陌生男子仅是给城门郎亮了一下小牌,就免了很多盘问,连带着她也顺利地带进了城。
临分别,应池试探着问,想试试能否套出什么话,但那人如锯嘴葫芦般,一言不发。
应池瞥见他胳膊上包扎的布条,是昨日她剪下自己的里衣一圈给包扎的,情急之下她刺得很深,且剪刀带锈。
她想问问能不能还给她,她好重新缝上还能再穿,因为她实在没有钱了。但直到分开也没能张开口。
踏进陈氏医肆的时候,药童还以为是要饭的,往外撵她。
“速速走!莫因着我师傅性慈,便日日来讨便宜药,今日贪得药,明日病缠身!”
“仁安!医肆怎能赶人!”肆内传来一声微怒的声音,脚步声疾,“我平时怎么教你……”
见到应池,陈雪序的声音戛然而止,被她这一身行头惊得说不出话来。
半晌,应池才道:“我……奴家失礼了,只因不小心跌到了泥坑里才弄得如此狼狈,陈医人好心,能不能借我点钱,买身衣裳,或者陈娘子有没有旧衣……”
应池若想活下去,她只能把自己收拾干净,在承诺的时间回鲁公府。
此刻唯一想到的就是陈雪序,他是男菩萨,他不会坐视不理,他应该会可怜她的。
所以她来了,事实上她也不知道该找谁了。
陈雪序安排医肆的学徒带她回了陈家宅,说明了来意。
陈家宅就在同坊不远,陈母慈眉善目,翻出来陈风吟的几件旧衣。
“瞧着芳舒娘子比阿吟略高不少,她的旧衣你穿上定短,且先去沐发浴身,我改改,很快的。”
陈母安抚着,又吩咐院里雇佣的一个浣洗衣小丫头:“半夏,你去帮周娘子调个药浴。”
应池闭着眼睛,这是自来此洗得最舒服的一个澡,她鼻子忽地一酸。
从来都是假模假式地哭,这次真情实感,悲怆于自己的倒霉,然后无奈地接受命运。
临黄昏,应池穿着改过的旧衣至陈氏医肆,她手上没钱,只能多说几句道谢,会还的云云。
陈雪序笑笑,掏出来一个钱袋,郑重地放在她手上。
应池哭过,透着浓浓的鼻音:“我会还你的。”
“不着急。”陈雪序安慰着,自抽匣中取一青瓷小瓶,递给应池。
“你之前问的石榴裙染色水,我用了茜草汁,添加了蜂蜜和少量朱砂调和的,是暗红色的。”
陈雪序透着些许的不好意思,又多解释道:“若用苏木煮汁会鲜亮些,但我这没有苏木。”
应池接过,垂眼喃喃:“这已经很好了。”
本欲想着用红染色水也好,染料也好,吓唬吓唬那装神弄鬼的人,结果从护城河里捡回一条命回来,简直提不起精神斗智斗勇。
应池握着手中的青瓷小瓶,这才有了些许的困意,却听见右侧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连云起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