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什么?取悦裴云廷。
祁深生平没被别人嫌弃如斯过,也生平第一次被女人拿来跟别的男人比较,却被人得出一无是处的结论。
单是这样去想祁深就已经怒不可遏,就已经足够把裴云廷碎尸万段。而他二人这背德的感情,也不知比自己的强取龌龊、污秽不知多少倍,她竟还有脸说他恶心!1
可反而是这种背德情感!
她爱他,能超越生死,能超越伦常,就这样去爱另一个人,强烈到可以破除一切禁忌的情感,让祁深突生挫败感和屈辱感。也有一丝或许永远也占不了她心的慌乱感。就像真正让他愤怒的,其实好像并不是她违背伦常和做了不为世俗所容的事情,而是自己有可能永远无法成为能让她如这般疯狂去爱的人。也好像不是。
祁深不知道自己在怒什么,脑子也乱得很,他一路策马疾驰,此刻就想捆了她问个明白。
琵琶声裂帛而起,四周故意挡得倏暗,众人略一惊诧,就见烛火突起。那台子中央有两道人影又随乐声浮出。
白衣素绡缠臂,莲步轻移,身段柔婉如云卷云舒,带着仙气儿,青衣碧纱覆体,眸含秋水,腰肢扭动时恍若毒藤缠树,媚骨里淬着妖异。台下无一人举觞,皆目不转睛,这是两条蛇化形了。坊主在后台掐算着赏钱。他已经脱离了跳舞的初衷,见台上二人恍见金山银海,此番下去定会赚个盆满钵满,也让他合不拢嘴。接着,乐声开始缓起。
青蛇纤足勾住了白蛇的裙带,二蛇相缠如双生菟丝,酥.胸起伏交贴,玉腿交叠摩挲,喘息声混着铃响,撩得满堂心跳如擂。仙妖美媚柔婉……
应池裙袂翻飞,足尖踏地,似蛇尾扫过灼烫的沙砾,既痛且艳又绝,惊鸿在旁伴随着。
以青蛇为主体,这是尾声的一部分,因时间紧而原先的青蛇学不会砍去了,却因是应池跳而又重新加上。
乐声如潮水般漫过四肢百骸,应池闭上眼,再睁开时,前尘尽忘。她不再是困于笼中的雀,困于池中的鱼,也非是背负秘密的异世之人,她只是天地间一舞者而已。
台下的灼灼目光,舞坊的盘算,又或者是即将迎来的祁深的惊怒,都是模糊虚无的泡沫。
此刻对于应池而言,唯有筋骨舒展的畅快,唯有乐舞交融的酣然。仿佛又回到幼时,她第一次赤足踩上舞房的地板,那般纯粹的不掺杂念的……只为舞而生。
一舞结束,喝彩声不断,从大年初一到府上演出的邀请帖子已经排到了十五,应池冷眼看着,而后悄然离开。
却不知她转身的一瞬,有两人已经盯上了她。“世子,是晋王殿下。”
祁深抬手止了乐觉的话,眉目看不出什么表情来。这位晋王是当今圣上的九皇子,平时就是游手好闲,魏王和太子各站一边,他却雅好六朝文采。
他的笔下常有清丽诗篇,又更善鉴赏乐舞,常召太常寺乐工演练新曲新舞。此番微服私访……祁深抬眸看着那青色身影消失在拐角,后有华服男子紧随其后。
就像心头好被觊觎了一般,尽管他知道,九殿下或许只是对舞感兴趣而已。但他绝不允许任何一丝一毫背离他掌控的事发生:“让这舞坊收拾收拾关门吧,也让坊主自己备好吃喝,别到时候在大狱里边饿死。”他也不允许任何事脱离他的期望,所以祁深静默片刻,毋庸置疑亦抬步迈上了楼梯。
换衣房间烛火昏黄,弥漫着脂粉混杂的气味,应池正低头解着腕间缠缚的青纱,一道阴影就悄然笼下。
她抬眼便见一华服男子立于帘畔,其人身着暗紫团花锦袍,腰悬玲珑玉带。他的面容隐在晃动的光影里,唯有一双眸子清亮如星:“娘子方才一舞,名动长安城。”
还当是什么,原来是个马屁精,应池收回视线:“哦。”玉容匆忙挡在二人中间,眸中的警惕油然而生:“这位郎君您快些离开这儿,我们家郎君可不是好惹的,我是为你好。”应池也没再搭理,却听那人声线温润地指出她的不足来:“青蛇折腰时稍急,若延半瞬,更显妖异缠绵之态。”
听此话应池解束缚的指尖便一顿,当时惊鸿脚步略有虚晃,她为了迎合她让整体更好些才快了些,却不想被人瞧了去?见他并非寻常纨绔,应池也愿与他说两句:“郎君竞懂舞?”“略知一二。”
说话人含笑近前,虚指她肩颈,略有苦脸忧心心道:“尤其是蛇信探幽,指尖当如惊鸿掠水,娘子却多了三分滞重,可是有所忧心?”应池蹙眉细想,也不知其所言,这怕是在无中生有吧。却不想她刚一疑虑就见对面人笑出声来:“忧心…忧心台下之人想借此机会搭话于娘子?”
待应池反应过来才知道,她竞被一个古人给撩了。就在这时,房间门开。房里的三人同时转头。玉容下意识哆嗦了一下,应池波澜不惊,反而那男子眉目似带着熟人突至的惊喜。
“殿下。"祁深拱手,形的礼数分毫不差。然而他的腰弯得不够深,声音也过于平稳,甚至带着一丝刚从外面带来的未曾敛尽的冷硬。
祁深压不住那份从眼底渗出来的不悦,冷声对应池两人:“还不出去!”眼见着二人匆匆离开,流于表面的尊敬也让祁深的嘴角扯出了一点尊敬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