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金桂此话一出,桌面上的人,便纷纷侧目而视,王夫人的神情中,更是带上了几分不敢置信。这夏金桂人前人后,在她这里和在贾环那里,居然是两副面孔?
这老太太的茄,让她来准备,夏金桂却在那阴阳怪气,说着什么一道菜要配十只鸡来做,如今荣国公府捞人的银钱都是她掏嫁妆才捞出来的,明知府内收支有窟窿,这贾府的主子,更须得节省些才是。要么有句话说,上行下效。
上头的主子没了那些个奢靡之风,下头的丫鬟婆子,哪一个还敢穿红着绿,穿金戴银?
这话把贾母和王夫人气得半死,倒是邢夫人,听到这话却是拍手称好,连带着对于夏金桂的目光也和善了些。
不为别的,这贾府的库银,将来都是给大房的,如今二房花用的越多,可不就是在耗用大房的老底子吗可……若是单简朴些也就算了,可是王夫人定睛一瞧,看着桌面上的菜色,如今才算是发现了。这一桌子的席面,分明就是贾环的口味!
什么酸笋鸡皮汤,什么清蒸鲋鱼……
贾环讲究养生,不喜欢大油大腻的东西,偏生贾府做菜便是如此,往日他只是一个寻常庶子,无人关心他的口味偏好,可是如今成了奉恩将军,夏金桂便上赶着挑贾环喜欢的做菜。
夏金桂瞧见王夫人的脸色不好,于是脸上笑容更浓,转而看向贾环的时候,便笑意吟吟地开口:“环三爷如今考中了秀才功名,还连中小三元,先前府里忙着宝二爷的事情,没想着热闹热闹,如今好不容易请环三爷来,便是想着,给三爷好好庆贺一番。总归是一家人,三爷过得好,太太……心底也放心啊。”
果真么?
贾环差点笑出声,于是就煞有其事地朝王夫人看去,就见王夫人原本还沉着脸,但面对贾环的目光时,却又不得不勉强浮起一个笑容来。
赵姨娘瞧见这样,高兴的眉飞色舞,不住地给贾环夹菜。
王夫人深深地看了赵姨娘那作态一眼,就差把“小人得志”这话说出口,赵姨娘知道她在嘀咕什么,但却浑然不在乎。
贾环走后,王夫人发了好一通火。
然而夏金桂瞧见了,却只是拨弄着手指甲上的蔻丹,淡淡地开口说了一句:
“太太年纪大了,如今虽然不掌家,但脾气倒是愈发大了。我劝太太一句话,今时早已不同往日。太太看不明白,可别拖别人下水。
王夫人气得发抖,血液倒涌之际,便口不择言:
“到底是商贾之家出来的货色,如今已经被纳作姨娘,外男来了,还在桌面上目不转睛地看着。早知如此,当初便是你娘跪在荣国公府的台阶前,也不该让你被一顶小轿,抬进角门!”
“咣当”
夏金桂将手中的瓷盏一摔,冷笑开口:
“太太既然如此,那我倒是有句话想说”
“早知宝二爷如此不争气,我便是拼命,跪死在这台阶上,我也不会嫁入荣国公府的门第!太太也不想想,宝二爷纵算是纨绔子弟,可纨绔也就罢了,哪家的纨绔子弟,能闹得都被大理寺抓进去,连带上当今圣上也过问此事!也不知道贾府金陵的老坟上,究竟是不是冒出了青烟!”
王夫人气得眼珠子都红了,可偏偏在这个时候,要说心底最委屈,最茫然,最无措的……还得是贾宝玉他这又是做错了什么?
这一天天的,怎地就没个消停的时候?
等到了房内,贾宝玉也没了说话的兴致,思来想去间……他犹豫踟蹰片刻,便掏出枕头下的风月宝鉴。风月宝鉴的正面,铜镜清晰可见,只是贾宝玉终究还是抵挡不住内心的躁动,再度翻转风月宝鉴正面……
一连几日。
京畿城外,石碑已然立起不少。
贾环的法子刚说出来,正应了他和十三爷预测的一般,不少富户都蠢蠢欲动,不外乎别的,单说那个石碑上能刻上自己的名字,要往大了说,这岂不是原先的记功碑?
朝廷有朝廷的皇家御碑,地方有地方的官立德政碑,民间有私碑。
但凡能上碑文之人,哪一个不是有大功绩之人?若是寻常人能上一个记功碑,怕是进宗祠的时候,族老都得靠边站,族谱都得单开一页。
一时之间,四方云集。
也就是这时候,贾环被十三爷请出来,他们漫步走在田垄小道上,遥遥看着那边新铺设的水泥路面,十三爷瞧见贾环那模样,便笑着开口:
“叫你出来可不容易,要么就是在将军府读书,要么就是在国子监,余下的时日便是在庄子上,这三处来回跑,京中的勋贵子弟,这段时日,皮子都紧了不少?”
贾环很是无辜:
“这关我什么事儿?我念书还碍着他们了?”
十三爷觑了贾环一眼,哼笑一声:
“你少在那装。隔壁荣国公府的贾宝玉,因着你对比,早就不知道被打了多少回。其余的勋贵人家子弟,生怕从父亲嫡母口中,听到你贾环的名字。纵算没有一顿毒打,也少不了絮叨。”
贾环望天望地,背负双手,装的很像那么一回事,庆祥见了就有些好笑,刚要摇头感慨,却见那边的小太监,匆匆忙忙自田垄的另一边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