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知晓孙忌所问之事,但是不太想为这位年过四十的男人排忧解难,那太烦人了。
孙忌认真看着云芷,平日里不怒自威的神态此刻出现裂痕,他叹息试探问道:“朕带了名男子回宫,你觉得朕这么做应不应该?”
云芷抿笑,“陛下真是说笑了,普天之下谁敢质疑你的作为,一位男子而已,既然陛下喜欢,带回来也就带回来了,哪有什么应不应该?”
孙忌忽然松了口气,他眉峰渐渐带上喜色,“依照菁玥的话,是认同朕领男妃入后宫?觉得朕没做错?”
“陛下永远是对的。”
得了这话,孙忌好似也没有纠结了,挺背立身,中气十足,“朕也以为朕做得不错。”
“嗯,陛下说得对。”云芷淡淡敷衍,手指搅动自己的衣衫,眼帘掀动,乏味之色慢泄而出,“还有事吗?”
“菁玥你又想走了?”孙忌闻言不悦地蹙眉。
云芷笑了笑,“陛下日理万机,我又帮不了什么,碍着你批阅奏折,那些肱骨之臣又要参我一本了。”
“他们敢!”
案桌被拍响,吼完的孙忌朝着云芷又放柔了语调:“菁玥你也无事,帮朕磨墨,可好?”
“陛下,磨墨很无趣。”云芷面上不显,可话外之意,孙忌也能明白。
琢磨少许,孙忌说道:“一刻钟。”
云芷思忖应道:“行。”
知晓这是孙忌最后的退步,云芷也站了起来,灰白衣衫飘飘,她行至到了孙忌身旁,拿着墨条为他磨墨。
倾君殿内,只剩下孙忌与云芷,相比此前愁眉不展,心绪不宁的孙忌,此刻的他神采奕奕,很是愉悦。
反观云芷手底虽磨着墨,却看向外面树枝头上停了几只麻雀,数它们去了。
一刻钟眨眼之间便过去了。
云芷放下墨条,“陛下,一刻钟到了,君子一言九鼎,我便退下了。”
“菁玥…”孙忌还想叫住云芷,可见她神色漠然,让人留下的心也止住了,“慢些走。”
云芷未行礼,只道:“谢陛下。”
随后慢慢悠悠走出了倾君殿。
低头捻搓手上的墨汁,她倒说不上烦躁,只是放下了手,四处走走去了。
御花园附近有个净手的池子,先去那儿吧。
皇宫之中景色绚丽多彩,一年四季各有不同但都不会见颓靡萧条之景。
春景又是最盎然繁盛的季节,宫中更是萦绕了兴荣的气息。
其中之最便是这御花园,即便是下了场雨,打落了些许花朵,散落在地上也别有一番风味。
净过手的云芷往外走时,头顶上落下一朵海棠,不偏不倚正好砸在她头上。
拾花而看,她仔细端详了这粉色的海棠花,掐了下花瓣便从海棠花上抬起了眼。
这一抬,她眸中出现了另外一道粉色的影子。
是一位宫妃,身着海棠粉长衫,青丝垂髫而下,不沾金银俗物立于花丛之中,恰似那幽幽空谷中转然泄出的风,清冷出尘却又被繁花染上一抹绯色。
可惜繁花如锦,却压不住他独立芳华。
云芷眼前一亮,景色虽好,可她却只在意这景中人。
不疑有他,这位宫妃她不曾见过,且是一名男子。
他就是狗皇帝带进来的男妃吧。
云芷隔着花树打量了他,眼底赫然生出了意趣之色。
清冷佳人却反着绯红之装,倒有股矛盾的美感,但这矛盾之中又沉寂着一股力,生生将本相冲色调化为和谐。
绯玉逢霜,桃花迎雪。
生得确实好看。
眼波荡起涟漪,云芷在他身上多停留几瞬,谁料他似有所感般,侧头与云芷对上了眼。
清风拂过花丛,花香四溢,簌簌叶片飞声,衣衫蹁跹随风逐曳。
灵鹿跃动,莺草疯长,是别致无二的春和景明。
可在云芷看清楚了男妃双眸后,霎时间心头覆了场白雪,落了一场空。
断了她对他所有的意趣。
他的眼中空洞又死寂,兴不出半点波澜,比之后宫中常年居于冷宫的妃子还要平沉。
比之冰山融水有过之而无不及。
美则美矣,却空有皮囊。
又是一个乏味之人。
漠笑出声,敛神摇头,云芷再瞥了他一眼,惋惜叹气:“可惜了,终归是皇帝的人。”
千篇一律,平平无奇。
兴致作罢她不作停留,扔下海棠花头也不回地往御花园外走去。
海棠花凄落地摔在地上,又因着地面水汽没干,沾染了水珠,招人怜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