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道青石未干，松针上水珠微闪。二人并肩而行，脚步皆不急不缓。
林秋已知那青年姓萧名云骞，自小入观，师承清衡。至于召他入殿的缘由，萧云骞只是含笑摇头，未做分说。
朝阳破岭，金辉犹薄，殿门鎏金兽环泛起一抹淡光，鼓钟声远远传来。
林秋整衣上阶，步入崇真殿，萧云赛立于阊阖之外，微俯首目送，未再同行。
这是林秋第二次踏进崇真殿，今日殿内空旷寂寥，仅在檐下香烟袅袅处，一案一榻、一人一卷。那人身着月白直裾，腰系素绦，发不过半束，未戴冠巾，神情悠然如观雨的书生。
案前青铜博山炉轻吐细烟，他正垂首展读竹简，灯火未燃，却借晨光自得闲雅。
清衡抬眼，视线落在林秋身上，目光温凉，却含几分探究。
林秋见礼：“见过师伯。”
清衡微一点首，声音清润，似雨后碎玉：“你便是林秋？入观不过月余，履历我已略翻，行迹确实不凡。来，移榻相坐，与我细叙。”
林秋坐定，本以为师伯要详问自己背景来历，不料清衡随意将竹简一合，话锋却绕到别处。“前些日子，沈师妹下山带你回了趟家？”
“回禀师伯，确有此事。”
“她在你家留宿？”
“没有，但吃了一顿膳。”
清衡轻轻点首，眼中透出几分专注：“那一夜用膳何物，可否细说？”
林秋怔了怔，仍据实答：“家母以山蕨拌芝麻，又炖了蛇羹，另有粗麦粥。”
清衡追问得更细：“蛇羹几成，姜葱几何？师妹胃口向来清淡，她吃得可多？”
“师尊连盛了两盅，称味温而不腥。”
清衡眉峰似舒，忽又问：“你家母现居何处？此羹若得其手法，可充观中膳谱，膳堂一直缺这等和气滋补之味。”
林秋暗想：原来召自己来，只为探寻沈如晦起居饮馔？
这位书卷气的大师伯，关心的并非弟子根脚，倒像在意沈如晦的薄粥淡羹。
他面上仍恭敬答话，心底却升出一缕莫名的狐疑，此人对沈如晦，明显存着旁人难言的关切。清衡记下菜名分量后，忽又抬眸：“你离镇那日，沈师妹神色如何？可曾与谁交谈？”
林秋回想，沈如晦那会神情淡若清灯，却藏了一缕难掩的凝重。
他如实说了。
清衡指尖在案上轻叩，眉峰浅蹙，低声似与自己商议：“果然仍挂念那处……”
随即抬眼，对林秋道：“你可知蛇眠岭近月异象频生？夜有磷火，昼现血雾，巡山弟子回报，言岭腹似有妖物苏醒。沈师妹得知消息，于是领剑前往镇压。”
林秋眉峰微挑，面上恍然，心底却早有几分预料。
清衡凝视香烟，低声似与自己对话：“师妹久未回山，多半被事羁绊……此番，恐唯我能助她脱困。”他沉吟半息，指腹轻抚案沿，眸光幽深，显然心内已有计，却并未向林秋透露细节。
忽又换回平和语调，话锋一折：
“你现供职典药局，终日筛药拣草，诚属磨炼，却未免埋没锋芒。既是师妹座下弟子，资质自不待言。他抬手示意东侧山门方向：“前院香客络绎，亦需真传照拂。自今日起，你暂调护香堂，当值接引、分香、护阵诸事。”
“若有下山历练、探访供奉、护送灵材之类差遣，亦由护香堂统筹派遣，你可自行择适。”语声不高，却带着不容拒绝的笃定。
清衡语里带了几分告诫：“玄师妹说你自愿去典药局磨炼，我原以为你志在医药。可沈师妹门下，理当在前院接引香客、随行历练，方不负所学。”
他说得郑重，还特意点出“自愿”二字。
林秋心里忍不住莞尔：原来玄音凌竟把清衡也蒙在鼓里，称他是自愿前往典药局。
清衡见他唇角含笑却未言，眉心微蹙，语声转沉：
“若玄师妹在我不在山时行事失度，你毋庸讳言。情节轻，削一月俸资；重，则禁足思过，我当即行林秋听得分明，却只觉胸口轻轻一哧，“谢师伯体恤。玄师叔处事严厉，却皆为磨炼弟子，弟子自无怨削俸？禁足？那般人闲在房内闭关静修，分明是变相清闲。惩戒若仅此，何足为惧？
清衡盯他片刻，未再深追，只点了点头：“如此，你去办交接。前院与山外诸务皆可自选历练，他人拦不住你。”
林秋答声领命，退出殿门。
崇真殿前，晨雾已散。萧云骞仍候在石阶下，一见林秋，拱手含笑：“师弟谈毕？请随我去护香堂，座位早留好。”
林秋抱拳致谢：“多劳师兄奔走。”
萧云骞摆手，压低声笑道：“自家人何劳客气？我师尊与沈师尊素来情谊深厚，故嘱我多照拂你。我既蒙师尊栽培，替他分忧，也是理所当然。”
林秋心弦轻动，目光掠过远处殿檐，清衡那身月白直裾，温文而疏朗的书生气象，再度浮现。他心底已然明白：这份情致，分明源于清衡与沈如晦之间的细密牵连。
这位看似书卷温雅的大师伯，一面细问羹汤，一面暗查蛇眠岭，所思所虑，全系于沈如晦。世间大道，并非尽在枯坐斋戒，亦有人怀书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