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
李卫东的电话响了。
电话上有个名字:指导员。
李卫东接通电话,有些畏惧,他不知道该如何与赵蒙生说,老九在汉东受了大委屈!
“指导员!”
里面传来赵蒙生焦急咆哮:“老九怎么样啊!!”
“抢救过来了,在CU,受了刑讯,电击。”
“操他妈的!在他妈老山都没被猴子电,现在他妈被电!老子枪毙了他!”
赵蒙生和赵援朝是过命的交情!
那不是兄弟两个字,能够称呼的是战友。
那是把后背交给对方的战友!
电话那头,赵蒙生的咆哮声几乎要刺穿李卫东的耳膜,带着子硝烟和血腥味,瞬间把这间窗明几净的现代化医院走廊,拉回到了那个阴雨连绵、炮火纷飞的南疆丛林。
“指导员……”
李卫东的声音有些哽咽,他捏着电话的手,青筋暴起,要将手机捏碎。
“我马上到!我他妈倒要看看,是哪个狗娘养的活腻了!”
赵蒙生在那头挂断了电话,干脆利落,一如当年他在阵地上吼出的那句“跟我上”。
李卫东放下电话,胸口剧烈地起伏。
指导员。
这个称呼,像一把生了锈的钥匙,猛地撬开了一段尘封的、用鲜血和泥浆浇筑的记忆。
尖刀九连。
那年,他还不是李卫东将军,只是个刚满十八岁,扛着枪还嫌重,一激动就满脸通红的新兵蛋子。
而赵援朝,比他还小,才十六岁,人还没枪高,瘦得像根豆芽菜。
大家都叫他“小九”,因为他是九连最小的兵。
他们的连长,叫梁三喜。
一个笑起来眼角全是褶子的山东汉子,本来要回家探亲,但是留在了部队,总说等打完仗。
他们的指导员,叫赵蒙生。
一个二十**岁的“**”,白净斯文,刚下连队时,大家伙儿背地里都撇嘴,觉得他就是来镀金的。
可战争,是最好的炼钢炉,也是最无情的验金石。
老山前线。
那里的天,永远是灰蒙蒙的,下的不是雨,是粘稠的、带着腐烂树叶气味的瘴气。
脚下的土,永远是红色的,踩上去软得像烂泥,分不清是泥土本来的颜色,还是被血浸透了。
记忆中,一次拔点作战。
“轰!”
一发炮弹在不远处炸开,滚烫的泥浆和弹片劈头盖脸地砸下来。
李卫东抱着脑袋趴在弹坑里,耳朵里嗡嗡作响,什么都听不见。
他只看到连长梁三喜,猫着腰,正用手势指挥机枪组压制对面高地的火力点。
“打掉他!打掉那个火力点!”
梁三喜的吼声穿透了炮火的轰鸣。
赵蒙生指导员用机枪压制,暴露了身体。
然后,一串急促的机枪点射声响起。
连长为了救赵蒙生,将他扑倒在地。
李卫东看见,梁三喜的身体猛地一震,像一袋被戳破的米袋,缓缓地软了下去。
他胸前那件洗得发白的军装,迅速被一片刺眼的红色浸染。
时间在那一刻凝固了。
九连的兵都懵了。
连长……
没了?
那个答应要回家的汉子,就这么……
没了?
恐惧和绝望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住了每个人的心脏。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从旁边冲了出去,是赵蒙生。
那个平日里给大家读信、教大家识字的白净指导员,此刻脸上溅满了泥浆和血点,眼睛红得像要滴出血。
他一把抄起梁三喜身边掉落的步枪,嘶吼着,第一个冲出了掩体。
“九连!给连长报仇!冲啊!”
那一声嘶吼,不是命令,是泣血的悲鸣,是燃烧的怒火。
九连的兵,疯了。
李卫东脑子里“嗡”的一声,什么战术,什么隐蔽,全忘了。
他端着枪,跟着指导员的背影就冲了出去。
冲锋的人群中,他看到了那个瘦小的身影,十六岁的赵援朝。
“小九”的脸上没有恐惧,只有一种不属于他那个年纪的、令人心悸的冷静。
他没有盲目地往前冲,而是像一头捕猎的豹子,利用弹坑和尸体做掩护,交替前进。
他的眼睛死死盯着前方喷吐着火舌的敌方暗堡。
“卫东哥!左边!三点钟方向!手榴弹!”
赵援朝的声音尖锐而清晰。
李卫东下意识地掏出手榴弹,朝着赵援朝喊的方向奋力扔了过去。
轰然巨响,一挺正在扫射的机枪哑了火。
战斗结束后,阵地上一片狼藉。
他们找到了梁三喜的遗体,他手里还死死攥着一张全家福的照片,照片已经被血浸透。
赵蒙生跪在梁三喜身边,一个二十三岁的年轻人,哭得像个孩子。
而十六岁的赵援朝,默默地从战友的尸体上解下水壶,一个个拧开,把所剩不多的水,倒在牺牲战友干裂的嘴唇上。
他做完这一切,才走到李卫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