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时,是怎么跟我保证的?”
李达康的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记得。
他当时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保证,绝对不是一阵风,请赵援朝监督。
可结果呢?
转眼之间,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就在他刚刚保证过的地方,发生了比之前恶劣一百倍的事情!
“我问你,李达康。”赵援朝的声音,依然很平淡,但那平淡之下,却蕴含着雷霆万钧的力量。
“我老连长的家,为什么会被强拆?”
“那些拿着铁锤,拿着撬棍的混混,是谁派去的?”
“是谁,给了他们这么大的胆子,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在省会城市里,如此无法无天?!”
“还有!”
赵援朝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分,虽然依旧虚弱,但那股质问的气势,却让李达康的身体,摇摇欲坠。
“我被打倒之后,你们京州的警察,过了多久才到现场?”
“三分钟!我记得你当时在电话里,是这么吼的!”
“可结果呢?是十分钟,还是二十分钟?”
“如果不是我的警卫员在,如果不是那些兵还在,我老连长的家人,是不是就要被那群畜生,活活打死?!”
“我,是不是就要躺在那片血泊里,等着你们的人,来给我收尸?!”
一连串的质问,像一把把尖刀,狠狠地扎在李达康的心上。
他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冷汗,顺着他的额角,滚滚而下。
他想解释,说自己已经抓了人,已经查了案。
但是,在赵援朝这血淋淋的质问面前,他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口。
“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赵援朝的目光,变得无比的锐利。
“到底是谁!在包庇那些强拆的分子!”
“到底是谁!是这张黑色网络的保护伞!”
“你,李达康,你这个京州市委书记,你查出来了吗?!”
“你,答得上来吗?!”
最后那一句,赵援朝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吼了出来。
吼完之后,他剧烈地咳嗽起来,牵动了头上的伤口,脸色变得更加苍白。
“噗通!”
李达康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跪倒在了赵援朝的病床前。
他抱着头,失声痛哭起来。
“援朝同志……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人民……我……我没用啊……”
一个在汉东政坛,以霸道和强硬著称的市委书记,此刻,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哭得泣不成声。
李达康的哭声,在安静的病房里,显得格外刺耳。
他跪在那里,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哭得像个孩子。
这里面,有恐惧,有悔恨,但更多的,是一种巨大的,被现实彻底击垮的无力感。
他李达康,自问为官多年,一心扑在gdp上,为了京州的发展,得罪了不知道多少人,也背了不知道多少黑锅。
他以为,只要经济上去了,城市变漂亮了,他就是一个好官。
可是今天,在赵援朝的质问面前,他才发现,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一个连自己治下百姓的基本安全都保障不了的市委书记,一个连英雄家人都护不住的市委书记,gdp再高,又有什么用?
那光鲜亮丽的高楼大厦,那宽阔整洁的马路,都成了对他最大的讽刺。
赵援朝没有去看他。
他靠在床头,闭着眼睛,平复着刚刚因为激动而变得急促的呼吸。
头上的伤口,一阵阵地抽痛,让他感到一阵阵的眩晕。
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倒下。
他身后,是二十集团军的十万将士。
他面前,是整个腐烂的汉东官场。
这场仗,他必须打下去。
而且,必须打赢。
沙瑞金和高育良站在一旁,看着跪地痛哭的李达康,心里同样不是滋味。
兔死狐悲。
李达康的今天,或许,就是他们的明天。
沙瑞金走上前,想去扶李达康,嘴里劝道“达康同志,你先起来,有什么话,好好说……”
“让他跪着。”
赵援朝的声音,冷冷地传来。
沙瑞金伸出去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赵援朝睁开眼睛,他的目光,再次落在了沙瑞金的脸上。
“沙书记,我记得,我倒下的前一刻,你也在场。”
沙瑞金的身体,猛地一颤。
“我记得,你当时,还想用你省委书记的身份,去镇住那群亡命之徒。”
“结果呢?”赵援朝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人家根本不把你放在眼里。‘去你妈的省委书记’,这是原话吧?”
沙瑞金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这是他这辈子,最大的耻辱!
他堂堂一个省委书记,在自己的地盘上,被一群地痞流氓指着鼻子骂。
这件事,像一根刺,深深地扎在他的心里。
现在,被赵援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重新揭开,更是让他无地自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