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济民话音落下,茶室内的空气瞬间凝固。
只有壶中茶水依旧冒着白气。
叶辰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杯子与桌面接触,发出一声轻响。
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他抬起眼,看向面前这位须发皆白的老者,目光带着探究。
“张神医。”
他的声音很平静。
“您猜到了什么。”
张济民摇了摇头。
“这不是猜测,是基于事实的推断。”
他指了指桌上的两份报告。
“作为一名医生,我的职责是治病救人。”
“而有时候,找到病根,比开出药方更重要。”
“苏婉女士的病,病在身体,但根子,在心里。”
他的话语不疾不徐,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
“我看了她过去二十多年的所有就诊记录,她的心脏衰竭,不是一天两天形成的。”
“那是长年累月的悲伤、郁结、悔恨,一点一点侵蚀了她的生命力。”
“手术只是修补了她即将垮塌的身体,但心里的郁结不清理干净,身体迟早还会再出问题。”
叶辰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
他知道,张济民说的是对的。
这几天作为干儿子的陪伴,确实让母亲的精神状态好了许多。
“而你”
张济民的目光再次聚焦在叶辰的脸上。
“你的出现,为她封闭了二十多年的黑暗内心带来了一丝光亮。”
“但是,你却只肯站在门口,不肯完全走进去,告诉她,你就是她日思夜想的光。”
“我很好奇,是什么让你如此顾虑?”
面对张济民的直接询问,叶辰沉默了片刻。
他并非不信任这位老人,正是张济民身上纯粹的医者仁心,才让他愿意倾听。
他端起茶杯,将杯中已经凉透的茶水一饮而尽。
“我有我的顾虑。”
他缓缓开口。
“第一,我母亲的身体。”
“她刚刚经历了大手术,心脏还很脆弱。”
“我担心,真相的冲击力太大,她承受不住。”
“第二,我父亲的性格。”
“他刚直、隐忍,二十多年的委屈和不甘都压在心底。”
“如果让他知道我就是他的亲生儿子,以他的性格,恐怕会立刻去找萧家理论,这会打乱我所有的计划。”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叶辰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冰冷的锋芒。
“当年害得我们母子分离,害得我父母被逐出家门、受尽屈辱的罪魁祸首,至今还高高在上,享受着本该属于我父亲的一切。”
“这份债,我要亲手,一笔一笔地,连本带利地替我父母讨回来。”
“在这一切结束之前,我不想让他们再被卷入任何危险之中。
“隐瞒身份,是对他们最好的保护。”
叶辰说完了自己的理由。
然而,张济民听完,却再次摇了摇头。
他给叶辰又续上了一杯热茶。
“你的顾虑,我理解。”
“你的孝心,我也看得到。”
“但是,小伙子,你可能还是低估了一位母亲的力量,也可能不太懂医。”
张济民的脸上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
“你担心真相会刺激到她的心脏,这没错。”
“任何剧烈的情绪波动,对术后的病人都是一次考验。”
“但是,你忽略了情绪的种类。”
他伸出两根手指。
“惊吓、愤怒、悲伤,这些是负面情绪,是毒药,会摧毁人的意志和身体。”
“但是,喜悦、欣慰、希望,这些是正面情绪,是良药,能激发人体内最强大的自愈能力。”
他看着叶辰,语气变得格外认真。
“你告诉我,让一个心心念念了二十三年,以为早已夭折的孩子,活生生地、并且如此优秀地站在自己面前,这对一位母亲来说,是惊吓,还是惊喜?”
“让一个沉浸在无尽悔恨和自责中的女人,知道自己当年的选择并非错误,她的孩子并没有因为那场病而离开人世,这对她来说,是打击,还是救赎?”
张济民的每一句话,都重重敲在叶辰的心上。
叶辰的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他承认,他确实更多地是从危险、复仇、保护这些角度去思考问题,而忽略了最根本的情感需求。
战场上的铁血和杀伐,让他习惯了用最直接有效的方式去解决问题,却让他对人与人之间细腻的情感,变得有些生疏。
张济民看出了他的动摇,继续说道。
“我说了,苏婉女士的病根在心。”
“心病,还需心药医。”
“药物和手术,能治她的身,但治不了她的心。”
“而真相,就是那味最重要的药引。”
“这味药,药效很猛,但只要用对了时机,用对了方式,它就能起到任何灵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