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雷斯罗萨夏天的空气很干。
这里没有连绵的潮绿雨季,衣服洗了下午就能干,游客们总说,来德雷斯罗萨,要多带防晒霜和润肤乳。
而今天,老皮塔姆的邻居却仿佛闻到了湿腻腻的味道,就像雨天在墙上蜿蜒的青绿爬山虎。
这种植物在德雷斯罗萨早已绝迹,如今却仿佛成了入侵物种,直接在皮塔姆家里扎根生长。
“……啊?皮塔姆死了?”
邻居难以置信地去问门口背手的年轻女人。她的气势真让人害怕,就像疑问这一符号的存在本身就是对她的不敬。但是事关老皮塔姆,天性热情的德雷斯罗萨人还是要忍不住多聊几句。“人老了就是这样,有时候就是容易突然……唉,皮塔姆还和我们说好了今天一起参加狂欢节呢!”
“狂欢节?”
年轻女孩问:“他还喜欢这些东西?”
邻居乐了:“他还想晚上去卖棉花糖嘞,说小孩子都爱吃!”几个老邻居商量一番,决定时间趁早,先带皮塔姆去火葬,然后大家带着骨灰皮塔姆一块去参加狂欢节。
“可以,我来付账单。”
年轻女孩又说,她虽然看起来不好惹,说话的语气却是很温和的,不疾不徐,没有丝毫不耐烦。
“你是皮塔姆的……?”
邻居们这才想起来问她的身份。
娜丝迦望着不远处被抬上担架的老皮塔姆,对方的情绪依旧在心中像气球、兔子苹果、棉花糖一样软乎乎地荡漾。在死之前,皮塔姆没有一丝愤怒与悲伤。
他只是在想,哇,好厉害的枪手!天才欺!一一你这么厉害,要不要做我的弟子呢,安娜?这份回忆已经模糊了,罗杰骨头更是早都烂了,她已经死了很多很多次,次数多到娜丝迦早已想不清楚那一天。
但这句话与约定一同被恶魔记录,刻在她的灵魂深处。邻居看见面前的年轻女孩眨了眨眼睛,她的表情依旧,语气从不变化。“陌生人而已。”
她离开了这群凑在一块商量怎么带骨灰皮塔姆玩的老邻居,回到皮塔姆的射击摊上。
还有留在原地的小孩艳羡地看着商品架。
“姐姐,这些玩偶都是你的,好厉害哦!”天真的孩童仰着脸,憧憬又崇拜地望着她:“我可以像你一样厉害吗?”娜丝迦不假思索。
“不可以。”
她摇头:“因为世界上最厉害的人只能是我,而你只是一个只会玩的笨蛋。”
恶魔看了一眼小孩手里拿的变身机器人,微微一笑。“而且你也不会变成奥特机器人。”
小孩子:“!!!!”
她转身就哭,“QAQ妈妈!大姐姐说我不能做奥特机器人QAQ!!”欺负完小孩的恶魔背着手,看着架子上的各色玩偶。这些东西一看就廉价,歪曲的走线、不对称的黑眼珠、劣质的聚酯纤维,就这么滑稽地摆在架子上对她傻兮兮地笑。系统友善建议:[要不我们带一只回去吧,这是胜利的纪念品呢,宿主!]它的潜藏含义是睹物思人,好歹能让宿主怀念一下皮塔姆嘛!恶魔毫不犹豫露出嫌恶脸。
“才不要。”
娜丝迦说:“你在乱想什么,我已经得到战利品了。”系统:[哪?】
[你已掠夺皮塔姆的能量,你得到了13000点。]恶魔说话毫不客气。
“我为什么要怀念皮塔姆?”
人类都是会衰老,会死亡的可怜物种,他们的一生是恶魔眼中的一瞬。死亡能让他们的□口安息,但灵魂却存在于她的身体里,他们的力量成为她的助力,他们的情绪与记忆被她咀嚼。
恶魔露出一个凉丝丝的笑容,指了指自己。“他不就在这里吗?”
她看了一眼失去主人的小摊,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德雷斯罗萨的阳光明媚得要命,晒得夏姆洛克心烦意燥。她选在这里见面,是不是因为喜欢德雷斯罗萨?夏姆洛克强忍嫌恶,走在贱民之中,廉价的花香与香氛在殴打天龙人娇贵的嗅觉。
这里除了热情一无是处,但如果娜丝迦喜欢,他可以让德雷斯罗萨成为她的所有地。
这些年,他们的联络断断续续,只有在随着年龄更换的通缉令上,夏姆洛克能够看见另一个身份的娜丝迦。
但他们依旧是一国的,他们才是圣地的异类,长大了的夏姆洛克依旧这么认为。
耳边又传来烦躁的跃动音,德雷斯罗萨的狂欢节从下午开始,要一直持续到晚上。
华丽的花车在主街道驶过,亮片与灯带同时闪烁,热情的舞者们纵情跃动,今年当选的花车女王更是张扬仰头。
天上洒落无数玫瑰花蕊,花车上的七层纱勾勒流血的脖颈,每一年的狂欢都有演出,每一年的主题都不相同。
夏姆洛克越发难以忍耐这场平庸至极的混乱,他的手已经按住西洋剑。干脆就以头颅作为重逢的礼物,就以鲜血与惨叫换取她的欢心。“一一我不喜欢这样。”
一只冰凉的手按在他的手上,陌生的女音冰冷而平静。蛇信在脖颈后吐出又收回,他仿佛又听见蛇鳞在湿腻的土壤中翁张的声音。“这个国家很有意思,夏姆。”
他猛然意识到对方的身份,“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