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番外:陈括苍篇二
晨起微凉,陈括苍如常背着书箱走在路上。但他今日看着要比平日走得更慢一些,因着他习惯板起脸,外人是看不出他心心绪的,可他今日的确谨慎了一些。
无它,趁着清早人少,陈括苍把自己平日里攒的铜钱全都拿去兑了,整整三千多枚铜钱,换成了一张五贯面额的交子。轻飘飘的一张,他却攒了许久。
没法子,像他这样苦过来,上辈子又活到算寿终正寝的年纪,存钱实在是刻在骨子里的习惯了。
不存一些,心里总是不安。
而去时压得他都要背不动书箱,这时候轻得叫人不适应。总觉得步子都是虚浮的。
陈括苍一边不着痕迹地关注四周的动静,一边忍不住心中嘲弄想笑,上辈子他经手过多少大工程,往下拨过多少款,如今区区五贯钱都能叫自己心神不宁。但小心一些总是无错的。
这些钱说是辛苦钱也不为过,王婆婆每日给他四十文,叫他去买吃食,陈括苍节俭,每日几乎只花十文,加上他刻苦练出一手端正利落的字,有时也会帮着抄书,边抄录加深印象,边挣些钱。
这才攒够的。
其实他觉得先兑一半的银子,兴许会更好,因为交子并非所有地方都认可,比起后世的纸币到底还是差一些。
不过,行价总是上下起伏,他挑准时候兑成交子,还是多少赚了一些。多想无益。
陈括苍不愿再多想,那五贯面额的交子他藏在了书箱的夹层,正常不会被发现。他盯了一路,应也无人跟在他身后,之后只需完全忘记此事便好。他说不想,便真的不再想了。
默默走着平日里走惯了的小道。
忽而,他停住了脚,想起同窗说附近有对老夫妇做的胡饼比曹家从食店的还要好吃。
今日因为要兑交子,故而起得要早许多,正好空余出不少时辰,恰好能过去。
陈括苍抬眸略一思量,便重新抬脚前行。
只是仔细一瞧,会发觉他默默走进了旁边的巷道。陈括苍外表年纪小,自然也不会很高,但是他走起路来却比及冠的青年男子还要快,大抵是因为他从前常上山砍柴,到汴京也不曾疏忽过锻炼,因此这具身体的底子打得很好。
眼看再拐两个巷子就到了,眼前忽而跌出个少女在地上,拦住了他的去路。与少女一起被扔出来的还有一个木盆及木盆里的衣裳。少女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比陈括苍现在的年纪还要大个三四岁,她不算很白,可脸上的红痕却显眼得不行,甚至边缘处有点泛青。很显然,这是被人用手掐脸掐出来的,那人定是一点情面都没有留。与此一块传来的,还有骂骂咧咧的声音。
从这些骂骂咧咧的话里,陈括苍轻易就能拼凑出原委,无非是父母双亡的女儿,叔婶住进了她家的宅院,对她非打即骂,可劲使唤她干活。但这与陈括苍有什么相关呢?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缘法。
陈括苍默默地朝前走,哪知道那少女似乎也与他同路,步步都走在他前面。最终,她停在了一处水井旁,熟练地打水,挽起袖子捶打衣裳。只是,与哗啦啦水声相伴的,还有她的眼泪,总也流不干净。陈括想走的,他真的想走,可是她心如死灰哭泣的样子,叫他忍不住想起了某张熟悉的面孔,被遗忘在记忆深处的一个年轻女子。她们有些相像。
但是不一样,记忆里的那个人,很有朝气,很爱笑。他上大学的时候沉默寡言,带着一些寒门贵子的孤傲,而她却总是笑盈盈的,因为是班委,而格外关注他,怕他生活有困难,总是借口爱吃咸菜或者别的什么,将自己的菜与他相换很老套的故事,但她真的是很好的人,他们最后相恋了。毕业后,他一心要走仕途,考去了政「府单位,而她不但遵守本职,还自请去了地方。
他们的感情并没有因此变淡,他当时年轻,是很功利的人,所以反而向往她那样的理想主义。
他们相恋了好几年,商量着如何结婚,他说要请朋友见证,她说要两个人,相爱从来都是两个人的事情。
可他呢,他想有很赏识他的领导,点名要做证婚人。两个人争吵。
再之后呢?
一场灾难席卷全国,人人自危,囤盐囤醋,而她申请调任到前线,面临着危险。
他们反倒因此更贴近了。
只要有空,每天都会互发短信。
最后呢?
她病倒了,带着呼吸面罩,在电话的另一头,给他打电话,她叫他别哭,她自己却哭得厉害。
陈括苍从来没有听过她这样哭,她留给他的记忆永远是笑容满面,朝气蓬勃的,以至于他完全想象不出她哭成那样会是什么样子。也许是久远的记忆涌来,让陈括苍莫名松动,起了恻隐之心。他叹了口气,还是停留在正在井边边洗衣边哭泣的少女面前。他说,“你哭是没用的。”
“要哭,也得在人前,让邻里都知道你叔婶的恶行。”“大宋律法,允许女户,你是在室女,你爹娘留下的家产,有你的一份。”他讲了许多,直把她听愣了,没想到他一个小孩能知道这么多,说的头头是道。她最后还是听得入神,也许是因为她知道他说的这些,可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