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知道这些?垂着头说:“奴婢也不知道,门子那边说来人就是这么说的。”
“人呢?”
“送下东西就走了。”
李太太还盯着那几个锦匣犯嘀咕,对面相熟的邻居已笑道:“想来他们也不敢胡说,宁管事事忙,一时忘了也是有的,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这倒也是,李太太便开了匣子,看到里面的彩衣后呼吸一滞,“这是……流霞染?!″
邻居也吃了一惊,立刻放下茶盏,凑过来看了一回,“可不是怎得!乖乖,我在城中一家铺子里看过,要三十多两、四十一匹哩!”这般价钱,都够买一匹冬日厚提花缎了!
又催促李太太拿出来细看。
李太太也已忍不得,忙叫了清水洗手,邻居也一并洗了。流霞染,顾名思义,流动之云霞,静看已极美,可随着李太太拿起来的动作,轻薄细腻的纱随气流飘动,又有外间透进来的光影洒落,当真如采撷了一片云霞。
邻居啧啧称奇,眼中流露出浓烈的羡慕,“这可不是野路子来的假货,定是真的。”
假货她见过,质地稀松不说,也远不如这个颜色鲜亮、灵动。只要看过真货的,就再也瞧不上假货了。
李太太看得出神,呼吸都不自觉放轻了。
好精致的纱衣,拎在手中轻若无物,活像真的捻起一片云霞,她不敢想…“不是说样衣?“邻居急切道,“我看倒真像是你的身量,快穿上看看!”李太太有些迟疑。
宁管事自诩清高,做的虽然是肥差,却不喜欢家人过分招摇,哪怕是小女儿的衣裳,也甚少有这般华贵的,又怎会突然叫人做流霞染这样名贵的样衣!邻居却帮她想好了理由,“宁管事做的是万麟馆的管事,自然是馆里的公差,保不齐是上头什么大人物吩咐的。”
已经心动的人,只需一点外力,轻轻地,轻轻地推一把……流霞染上身,李太太对着镜子里的人细看,突然觉得自己都不一样了。她曾见知府太太穿过一件,当时羡慕极了,谁能想到如今…听着邻居和众丫头的赞美,李太太不禁有些飘飘然,又叫人打开另一个匣子。
嗯,前短后长,难为他们这样细心,一看就是给婆母的。婆母驼背,好些裁缝不注意,仍按正常人的身量裁剪,婆母穿上后,背后的下摆总会翘起来,很不体面。
这家倒是不错。
李太太自己美够了,送走客人,复又换回旧衣裳,亲自捧了婆母的样衣送过去。
“娘,您试试,若有哪里不中意的,还有一匹整纱,叫了裁缝来现量现做就是。”
纱质地轻薄、细滑,柔若无物,极难缝纫,非积年老手不可得,反正李太太和家里的丫头们都做不了。
老太太眼神不大好,见了样衣却眼前一亮,“哎呦,这颜色好。”江南人偏好清雅的色彩,可她老眼昏花,看着就是模模糊糊的一团,远不如热烈灿烂的流霞染明快。
李太太亲自服侍她换上,果然合体。
老太太熟练地摸了摸后腰,满意极了,“嗯,这个裁缝好,前后一样长!”对普通人来说偏长的后片,她穿了正好平齐。再走两步,老太太又赞,“真轻快,真凉快啊!跟没穿似的。”之前她穿的是罗,可纱又比罗更轻薄,自然凉快。等几天后宁管事回家,愕然发现亲娘已经爱上了流霞染,还乐呵呵说:“这个好,以后我就穿这个了。”
宁管事顿如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自己的亲娘,一大把年纪了,难得开口说喜欢一件衣裳,难不成还不许她穿?
只好先捏着鼻子糊弄过去,转头就去向浑家发作,“你糊涂啊,生人不清不楚送进来的东西,你们怎么就收下了!”李太太原本欢欢喜喜等他回来,结果却劈头盖脸挨了一通骂,也是委屈,抽抽噎噎道:“甚么生人,甚么不清不楚,她说得明白,是你要的样衣、样布,又知道咱们家,又知道我们婆媳俩的身量……以往不也有这样来的?”他管的就是采买,以前也没少见了人来送谢礼,布料怎得?送银子的也不是没有!怎么偏这回不行?
李太太胡乱抹了脸,“难不成不是你要的样衣?”宁管事:“…我要的不是这样的!”
他确实要样衣,但要的是万麟馆的澜衫!谁让那奸商给他老娘、老婆做了!真是防不胜防!
见他迟疑,李太太越发笃定,立刻变得理直气壮起来,“别打量我不知道,定是你私下里应承了旁人,如今又反悔!”你娘也穿了,我怕什么?
以前虽也收过银子,但一分一毫都得过宁管事的手,什么能买,什么不能买,都是他说了算。因怕外人说闲话,李太太都多少年没见过正经鲜亮衣裳了,更别提霞染、流霞染之流名贵的。
银子她摸不着,送来的样衣穿穿还不行么?人家还额外送了一匹整料,你想要,自己做去!宁管事被戳中心事,恼羞成怒,面上涨红,“真是头发长,见识短,你一个妇道人家知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