瘫了一地。
珀尔跳下雪橇,跑到队伍最前,扑进安德烈胸前的厚毛里。他能明显嗅到对方身上的血腥味一一或许是背带磨破了皮肤,或许是冰雪冻伤了脚爪,也可能是雪沫呛进了气管,弄伤了狗子脆弱的呼吸道……又或者全都有。珀尔不敢细想,闻着那股气味,只觉得又心疼又害怕。他难以抑制地思考着最坏的结果一一如果方向真的错了呢?如果他们这样拼尽全力,却还是没能赶回去呢?如果他和雪橇犬们挣扎了这么久,最后还是一起冻死、累死在这个冬夜里北风呼啸而过,扬起一片雪尘,扑在珀尔和安德烈的身上。可珀尔连甩都没心思甩了。
其实,他还有一个最可怕的念头,几乎都不敢细想一一如果最开始不是他将人类绑上雪橇,不是他给狗子们系上背带,以雪橇犬们的抗寒能力和运动神经,或许已经在天黑前跑回了小镇,或是至少找到另一足以过夜的山洞……
如果不用拉着这沉重的负担,他们或许就能活下去。想到这点,珀尔感觉自己浑身都冷透了,僵硬了,好像变成了一块石头,一块冰做的雕塑。
他的眼泪抑制不住地涌出来,沾湿了脸上的毛毛,冻得脸生疼。他干脆扑进安德烈怀里,大哭起来。
都是他的错……他干嘛非要带上雪橇、带上人类、带上米拉?他干嘛要乱指方向,给了狗子们虚假的希望?
他们明明那么相信他,可现在,他们都要死了……他们挣扎了一整天,付出了全部的忠诚和勇气、痛苦和渴望、血与泪,可最后还是要落入这样的结局……都是因为他……
就在珀尔痛苦崩溃之际,却突然听见耳边传来一个声音。那声音低沉沙哑,像是在北极长夜的雪原上生活了亿万年的幽灵。而现在,那声音就在近在咫尺的地方说:
“珀尔,我不后悔。”
珀尔一个激灵,几乎以为自己幻听了,可那声音又是那么清晰、那么近…他猛地抬起头,周围没有其他动物,只有安德烈正低着头,正用那双纯黑的眼睛望着他。
珀尔瞪大眼睛,产生了一个疯狂的猜测。他紧紧盯着安德烈,不敢稍动,生怕这幻觉在眼前消失。
但安德烈动了。他神情如常,低下头,轻轻舔掉珀尔额头上的雪屑,那道声音再次响起:
“就算,不能回家,我也不后悔。”
这一次,珀尔彻底听清了一一那道声音不是来自耳边,而是来自头脑中,是一句用精神力凝成的话语,来自安德烈头脑中的语言!珀尔简直难以置信,他盯着安德烈,用精神力反问:“你能听见?”安德烈见他用精神力回话,也吃了一惊,盯着珀尔眨了两下眼,说:“直,能听见,但……不会说。”
“一直能听见?!“珀尔眼睛瞪得更大。难怪他总觉得这家伙跟自己心有灵犀,对他的想法领会得那么快……
但也像安德烈说的那样,他过去只会听,不会说,从未用语言回应过自己。一直不会说,刚才却突然会了……珀尔怀疑这是狗子本来就具有不弱的精神力,只是受到了某种封印,但在今天持续受到他精神力的扰动后,开始恢复了一些功能。
这个解释也算合情合理,珀尔暂且接受了。他甩了甩脑袋,低声说:“你是不后悔,可他们呢?我觉得是我害了他们…安德烈立刻说:“他们也是。没有狗,会愿意,丢下同伴。他们没你聪明,但他们…也有心。是他们选择了你。”珀尔忍不住抬起头,望向安德烈的眼睛一-他才刚学会用精神力说话,说得很慢、很磕巴,但却格外有力量。
珀尔不禁想起下午时狗子们望向他的眼神,想起这一天的经历,心心中狂跳不止。
是的,他没有逼着他们上路,是狗子们自己决定跟着他走的。狗真是很傻的动物。他们不优雅、不灵活,总是做出各种各样的蠢事,可他们又很坚定、很执着,总是清楚自己想要去哪里、想要保护谁。是狗子们选择了他。
既然如此,就算最终回不了小镇,他也该带着他们向前,一直向前,穿过雪原、穿过冰川,能走多远,就走多远。
想到这里,珀尔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笑着蹭了蹭他的大狗子:“瞧你,说话一蹦一蹦的,真傻…等咱们回家去,躺在狗屋里,我慢慢教你说话。”
说罢,他转过身,助跑几步,再次跳上雪橇,重整旗鼓,再次出发。寒夜里,雪橇队像一把劈开风雪的剑,坚定地前进着。然而这一次,才驶出去几百米远,珀尔就嗅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他耸动着鼻子,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可几乎是同时,雪橇前的狗子们也兴奋地嗷叫起来。
紧接着,珀尔看到了远处熟悉的黑影一一那是人类建造的建筑,他们到小镇了!
只是今天的小镇与以往有些不同,显得黑沉沉的,不像原来那样灯火通明。珀尔突然想起,去年冬天有一次也是这样,因为暴风雪破坏了小镇电力,镇上晚间不开路灯,只开了几盏应急灯照亮,黑了好几天才彻底修好。所以,他们看不见小镇的灯光,原来是因为小镇没开灯,不是因为方向出错一-他们跑的方向一直是对的,他们马上要到家了!意识到这一点,珀尔心中却远没有想象中的雀跃,他深吸了一口气,憋在胸腔里不敢吐掉,眼睛紧紧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