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相信。
在他们朴素的认知里,这比地里能长出金子还要荒唐。
他们只当是陆从文爱子心切,又拉不下脸面,才编出这么个离奇的由头来为儿子遮掩。
一个个脸上都挂着“我们看破不说破”的笑容。
陆从文见他们不信,急得脸红脖子粗,还想争辩,却被陆明渊轻轻拉了一下衣袖。
“爹,回去吧。”
陆明渊的声音很平静。
“跟他们说不着。”
有些事,说再多遍,不如做一遍。
陆从文看着儿子那双平静的眸子,心头的火气竟奇迹般地平复了下去。
是啊,跟这些凡夫俗子争辩什么?
我儿子的本事,是给那些大人物,给朝廷的老爷们看的!
他冷哼一声,不再理会众人,牵着骡子,昂首挺胸地走过老槐树。
等到父子俩的身影消失在村道拐角,老槐树下的议论声才再次响起,只是这次,话语里多了几分不屑。
“我看从文是魔怔了,为了个儿子,什么胡话都敢说。”
“可不是嘛,他陆家是走了什么运?出了一个陆明文还不够,还想再出个文曲星?”
“那他家祖坟可真不是冒青烟,是烧高香,着大火了!”
“哈哈哈哈”
陆家大院,西厢房的门,是开着的。
王氏正坐在门槛上,手里拿着针线,眼睛却不住地往院门口瞟。
当那熟悉的老骡身影和一大车稻谷出现在视野里时,她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可当她看清跟在车旁,那个穿着短衫、裤腿上沾满泥点的身影时,她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是渊儿。
他他真的下地去了。
王氏只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世界都开始旋转。
什么变了性子,什么想要读书,都是假的。
都是她这个做娘的,一厢情愿的痴心妄想。
她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疼得无法呼吸。
眼泪毫无征兆地涌了上来,模糊了视线。
她怕被丈夫和儿子看到自己的失态,猛地站起身,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回了房间。
“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陆从文察觉到了不对劲,他放下骡绳,不解地挠了挠头:“你娘这是咋了?”
陆明渊没有回答父亲,他走到那扇紧闭的房门前。
“娘。”
门内的哭声,微微一滞。
“我已经把《孟子》背完了。”
“爹已经考教过了,不信,您可以问爹。”
门后,一片死寂。
陆明渊继续说道:“我知道您不信。没关系。今晚,二叔和明文堂哥就要回来了。奶奶肯定要当着全家人的面,考教我和明文的功课。”
“到时候,您和爹,就坐在旁边听着。儿子是不是在用心读书,是不是那块料,到那时候,您一看便知。”
说完,他便不再言语,转身帮着父亲开始卸车上的稻谷。
房门内,王氏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缓缓滑坐在地。
泪水依旧在流淌。
她不知道该不该信。
理智告诉她,这不可能。
可那是自己儿子
是真是假
就等到晚上吧。
她抬起袖子,狠狠地擦干了眼泪。
不管是最后的希望,还是最终的绝望,她都等着。
夜色如墨,陆家有点压抑。
陆从文闷头烧火,灶膛里的火光映得他那张黝黑的脸忽明忽暗。
王氏则在案板上切菜,刀刃与木板碰撞的声音。
陆明渊坐在小板凳上,怀里抱着三岁的弟弟陆明泽。
小家伙已经睡了一觉,此刻精神正好。
“哥,我饿。”
小明泽的鼻子用力嗅了嗅,小声说。
锅里炖着一只老母鸡,是王氏养了很久的,下蛋最勤。
本是想给大病初愈的明渊补身子,也庆祝儿子重新读书。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了一阵喧闹的说笑声,由远及近。
“明文啊,你可得记住了,陈夫子说的话,那都是金玉良言!”
“今年县试,你定要一举拿下案首,给你爹,给你奶奶,给咱们陆家长长脸!”
这声音尖细而得意,是三婶赵氏。
紧接着,一个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响了起来。
“何止是县试!我老婆子今天在祠堂,听族老们说了,只要明文过了县试,入了府学,将来就是秀才公,是举人老爷!”
“咱们陆家,就要出第二个读书人了!”
是老太太陈氏。
她的声音里,满是毫不掩饰的骄傲与期盼。
院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一行三人走了进来。
走在最前面的是老太太陈氏,她穿着一身浆洗得发白的蓝布衣裳,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插着一根银簪子。
她的腰杆挺得笔直,脸上沟壑纵横的皱纹里,都盛满了笑意。
跟在她身侧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