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逝,一个月的时间眨眼间流逝!
府试,只余七日。
林家府学内的气氛,也变得愈发凝重。
这一个月,陆明渊几乎将府学的藏书楼当成了自己的家。
他不再局限于四书五经,那些被学子们视为“杂学”的书籍,成了他的新宠。
从描绘山川地理的《山河注》,到记录风土人情的《异域闻见录》,再到剖析历代漕运、盐铁之政的《国朝经世录》。
这些文字,为他勾勒出了一幅远比经义文章更加宏大、也更加真实的大乾王朝舆图。
这个世界,不再是书本上扁平的文字,而是有了山川的脉络,有了江河的流向。
同样也有了南北迥异的口音与习俗,有了盘根错节的利益与纷争。
他的见识,如江河入海,迅速开阔。
这种变化,最直观地体现在了他的文章上。
他的破题,依旧精妙,但立论却愈发高远。
旁人论一事,他能看到事后的三步;旁人论一策,他能看到策前的根源。
林天元为此数次将他叫到书房,两人不再是师生问答,更像是知己对弈。
往往一杯茶喝到半凉,林天元还沉浸在陆明渊文章的意境中,久久不语,最终只化为一声长叹。
“明渊,你之才学,已非‘案首’二字可以局限。”
这位儒雅的三爷看着陆明渊,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欣赏与期许。
“此次府试,若无意外,魁首之位,非你莫属。
林三爷的赞誉,如一颗石子投入了本就不平静的学堂。
“府试魁首?这未免也太过了吧?”
“是啊,陆兄才学我等是佩服的,可府试与县试,根本不可同日而语。江陵府下辖八县,哪个县的案首不是人中龙凤?”
“我听说,府城里好几位学子,都是在府学苦读了十年以上的老前辈,文章火候醇熟,根基之厚,我等望尘莫及。陆兄才来一月,如何能比?”
议论声在学堂的各个角落里响起,其中并无多少恶意,更多的是一种基于现实的判断。
科举之路,从来不是只靠天赋就能一蹴而就的通天大道,更多的是水磨功夫,是寒窗十载的苦熬。
陆明渊一个月间的进步,他们看在眼里,惊在心里。
可府试这道天堑,横亘在所有童生面前,太过险峻。
在他们看来,陆明渊能顺利通过府试,便已是天赋异禀,堪称奇迹。
至于夺魁?那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角落里,陈子修听着周遭的议论,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冷笑。
他将手中的狼毫笔轻轻搁在笔架上,动作一丝不苟。
这一个月,他拼尽全力,将自己关在书房,日夜苦读,自认文章大有进境。
他就是要让所有人看看,谁才是真正的天之骄子。
那个乡下来的泥腿子,不过是昙花一现罢了。
府试的考场,会让他认清自己和真正世家子弟的差距。
对于这一切的风波,陆明渊置若罔闻。
他人的赞誉或质疑,于他而言,不过是风过林梢,雁过长空,留不下丝毫痕迹。
他的目标,从来不在于与这些同窗一较长短。
他的目光,早已越过了这座小小的府学,望向了更远的地方。
完成了一日的课业,谢绝了几位同窗饮宴的邀请,陆明渊背着书箧,踏着夕阳的余晖向家中走去。
如今的家,早已变了模样。
父亲陆从文在城东盘下了一个小小的茶摊,凭着憨厚老实的性子和公道的价格,生意竟也红红火火。
他每日里迎来送往,听着南来北往的茶客们高谈阔论,眉宇间的愁苦一扫而空,整个人都透着一股鲜活的劲头。
而母亲王氏,则成了那个小小纺织作坊的主心骨。
两架崭新的织机日夜不息,在她的巧手下,一匹匹光泽流转、纹理精美的云锦缓缓成形。
那些布匹,陆明渊并未急着出售,而是悉心存放起来,他在等一个最好的时机。
刚推开院门,一股熟悉的、混杂着艾草与墨香的气息便扑面而来。
院中的石桌旁,一道清瘦而矍铄的身影正端坐着,手中捧着一杯清茶,悠然自得。
母亲王氏正陪在一旁,脸上带着发自内心的尊敬与喜悦。
“先生?”
陆明渊又惊又喜,快步上前,深深一揖。
“学生陆明渊,拜见赵夫子!”
来人,正是他的启蒙恩师,赵夫子。
“哈哈,起来,起来!”
赵夫子放下茶杯,连忙起身扶住他,一双不算大的眼睛里,满是欣慰与骄傲。
他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陆明渊,不住地点头。
“好,好啊!进城一个月,精气神都不同了,更挺拔了!”
王氏笑着端来一盘新切的瓜果:“先生,您慢用。你们师生聊,我去准备晚饭。”
待王氏走后,赵夫子脸上的笑容微微收敛,重新坐下,指了指对面的石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