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夫子欣慰地点了点头,自己这个学生,小小年纪,却有着远超同龄人的沉稳与气度。
单是这份临危不乱的心性,便已是难能可贵。
话虽如此,陆从文和王氏还是将家里彻彻底底地打扫了一遍,窗明几净,一尘不染。
王氏更是换上了一件虽然半旧,但浆洗得干干净净的湖蓝色长裙,那是她当年最好的嫁妆之一。
陆从文也穿上了过年才舍得穿的新衣。
就连三岁的陆明泽,似乎也感受到了这股不同寻常的凝重气氛,乖巧地坐在小板凳上,抱着哥哥的腿,一声不吭。
时间,在一种近乎凝固的寂静中缓缓流逝。
一个时辰。
两个时辰。
三个时辰。
夕阳彻底沉入了西山,暮色四合,院子里点起了两盏昏黄的油灯。
灯火摇曳,将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显得有些孤寂。
王氏准备好的茶水,已经凉了又热,热了又凉。
陆从文则像一尊石像,笔直地站在门口。
就在所有人的心都快要被这漫长的等待消磨殆尽时——
“咚,咚咚。”
三声沉闷而极富节奏的敲门声,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
陆从文一个激灵,猛地站直了身体。
赵夫子深吸一口气,缓缓站起身,对陆明渊使了个眼色。
陆明渊会意,走上前,拉开了院门的门栓。
门外,站着五六名身着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的汉子。
他们身姿挺拔如枪,面容冷峻如冰,眼神锐利如鹰。
暮色之下,他们身上那精美的刺绣反射着幽冷的光,一股无形的、森然的煞气扑面而来。
锦衣卫!
陆从文和王氏哪里见过这等阵仗,吓得脸色发白,双腿都有些发软。
为首的一名锦衣卫目光在院中扫过,最后落在了陆明渊身上,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
他没想到开门的会是这样一个气度沉稳的孩童。
他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一颔首,便带着手下,一言不发地走进了院子。
他们的动作迅捷而无声,如同几道幽灵。
两人守住大门,另外四人则分散开来,对堂屋、厢房、厨房乃至柴房,都进行了快速而细致的检查。
他们并非粗暴地翻箱倒柜,而是目光如炬,指尖轻点,每一个角落,每一个缝隙,都不曾放过。
整个过程,除了轻微的脚步声,竟没有发出一丝多余的声响。
陆从文和王氏紧张得连呼吸都快要停止了,只能紧紧地攥着彼此的手。
唯有陆明渊,自始至终,神色平静地站在那里。
他知道,这是必要的程序。
片刻之后,检查完毕的锦衣卫重新在院中集结,为首那人对着门外,再次恭敬地一颔首。
随后,他们如潮水般向两侧退开,让出了一条通道。
一道身影,沐浴着门外透进来的微光,缓缓地,踏入了这座简陋的农家小院。
来人约莫四十出头的年纪,身着一袭宝蓝色的常服,面容清癯,颌下留着三缕打理得一丝不苟的短须。
他的相貌与林瀚远有几分相似,但气质却截然不同。
如果说林瀚远是温润如玉的富家翁,那么此人,便是一柄藏于鞘中的绝世名剑。
即便没有出鞘,那股久居上位、执掌权柄的威严与气度,也足以让任何人不敢直视。
他的目光并不凌厉,甚至可以说得上温和,但当这道目光扫过来时,却仿佛能洞穿人心,看透你所有的伪装与秘密。
他,便是江苏巡抚,林瀚文。
林瀚文的脚步停在了院中,目光越过紧张到几乎石化的陆从文夫妇,也越过躬身行礼的赵夫子。
他的目光不偏不倚地,落在了那个站在灯火下,身姿挺拔如竹,眼神清澈如水的十岁少年身上。
四目相对。
整个世界,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安静了下来。
林瀚文看着眼前这个身形尚显单薄,眼神却亮得惊人的少年,越看越是喜爱。
他从袖中取出一个沉甸甸的布袋,放在了桌上,发出“当”的一声闷响。
“明渊,你既入我门下,为师也不能没有表示。”
林瀚文将布袋推到陆明渊面前。
“这里是五十两纹银。你明年开春便要去林家府学,平日里笔墨纸砚,人情往来,处处都要用钱。”
“这些你且收下,安心读书,莫要为这些俗物分心。”
五十两银子!
陆明渊的瞳孔微微一缩。
他下意识地便要推辞,这拜师本就是他占了天大的便宜,如何还能再收先生的钱财?
“先生,这万万不可”
他话未说完,便被一旁的赵夫子用眼神制止了。
赵夫子叹了口气,带着几分过来人的温和笑意,对陆明渊解释道。
“明渊,收下吧。瀚文兄他他孑然一身,宦海多年,这俸禄于他而言,不过是个数字。”
“如今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