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笔尖,对准了第一道题——“论朝廷盐铁专卖之利弊”。
笔尖微顿,随即,悍然落下!
论盐铁,他并未简单地从“与民争利”或“充盈国库”这两个老生常谈的角度切入。
他笔锋一转,直指核心——盐铁之政,非经济之策,实乃控驭天下之术。
盐,关系民生根本,铁,关乎军国利器。
朝廷专卖,利在收天下之权于中枢,弊在官僚经手,层层盘剥,致使良法变为恶政,利器反成民怨之源。
他的文章,引经据典,却不拘泥于古法。
从汉之桑弘羊,到唐之刘晏,历朝历代的盐铁政策得失,在他笔下信手拈来,如数家珍。
最后,他提出了自己的见解:官督商办,以盐引为凭,开放部分铁器民营,朝廷设铁范院,专司军国重器之铸造。
如此,既能保证国库收入,又能激发民间活力,更能将无数官吏从这巨大的利益链条中解放出来,以清吏治。
一篇洋洋洒洒的千字文,一气呵成。
紧接着是模拟圣旨,嘉奖平倭将领,寥寥三百字,恩威并施。
至于那道田产纠纷的判词,他更是游刃有余。
他没有简单地依据律法条文做出裁断,而是从“情、理、法”三个层面层层深入。
先述宗族之情,再论乡邻之理,最后才以国法为绳,做出判决。
判词言辞恳切,入情入理。
十五道题目,涵盖了吏、户、礼、兵、刑、工六部庶务,仿佛一张无形的大网,考验着考生经世致用的能力。
寻常考生,能答完其中一半,便已是竭尽心力。
对于陆明渊而言,不过寻常!
他和林瀚文学习了整整三个月,这位封疆大吏,也尽心尽力地教导了三个月!
即便是愚笨之人,也足以应付乡试!
更何况陆明渊天资过人,聪慧无比!
整整两个时辰,当他写完最后一个字,轻轻搁下笔时,窗外的天光已经开始偏西。
饶是以他远超常人的心神与体力,此刻也感到了一阵发自骨子里的疲惫。
腰背酸痛,手腕更是如同灌了铅一般沉重。
这号舍实在太过狭小,连伸个懒腰都显得奢侈。
陆明渊只能在方寸之地,缓缓扭动着脖颈与肩膀,活动着僵硬的筋骨。
简单的舒展过后,他再次从食盒中拿出那个玉米馍馍。
还是那个味道,干硬,却带着一丝回甘。
他小口小口地吃着,仿佛在品尝什么山珍海味。
这九个时辰的鏖战,不仅是对学识的考验,更是对身体的摧残。
乡试三场,连为一体,中间只有短暂的休息时间。
多少才华横溢之辈,不是输在学问上,而是败给了这残酷的赛制。
精力不济,在最关键的第三场考试中功亏一篑。
所以,他必须抓紧每一分每一秒,恢复体力。
一个时辰后,天色已然昏暗。
“当——!”
悠长的钟声再次响起,宣告着第二场考试的结束。
巡考吏们举着灯笼,开始新一轮的收卷。
甬道间,灯火摇曳,将一张张或焦灼、或茫然、或疲惫的脸庞映照得忽明忽暗。
“原地休息,发放蜡烛!”
考官的声音在暮色中回荡。
很快,一根根粗大的牛油蜡烛被分发到每个号舍。
昏黄的烛光亮起,将这片巨大的考场点缀得如同繁星落地,只是这片星光之下,没有浪漫,只有无声的煎熬。
“半个时辰后,第三场考试开始!”
陆明渊没有理会周围的动静,默默屏息凝神
时间在寂静中流淌,半个时辰,仿佛只是一次深长的呼吸。
“当——!当——!当——!”
第三次钟鸣,比前两次更加急促,也更加沉重。
陆明渊睁开眼,眸子亮得惊人。
巡考官再次入场,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最后一份试卷,被递了进来。
第三场,策论!
经史时务,包罗万象,这才是真正决定一名考生上限的考场。
也是决定未来朝堂之上,究竟是多一个循规蹈矩的官僚,还是多一个能匡扶社稷的栋梁。
这也是林瀚文,对他倾注心血最多的地方。
烛光重新亮起,陆明渊的目光落在了试卷之上。
一共五道大题。
第一道题目,便气象万千,颇为宏大。
“礼乐,治之本也,其创制可得而闻乎?政令,治之具也,其立法可得而论乎?”
这道题,看似空泛,实则暗藏机锋。
它考验的,是考生对于“王道”与“霸道”、“德治”与“法治”之间关系的理解。
一个不慎,便会落入空谈心性,或是迷信严刑峻法的窠臼。
陆明渊的嘴角,却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他几乎没有思索,便有了破题之法。
他提笔写道:礼乐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