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不该这样胡闹,"他收住话头,淡声道:“桐仙能平安无事,是她的造化。且喜杨国公不是那等呆板迂腐之人。若是换了旁的,怕是直接就给扔到军好所了,连带着彝生也要问罪。哪儿还能有如今的风光?”林净和微微一怔,顷刻敛起眼中情绪,闷头默默吃菜。气氛忽然凝滞。
宋鼎元看她失神似的嚼着块清炖羊肉,轻咳一声,又转了个话题。“林净和,“和云流空山,明月净松林′。这名儿倒起得好,有些空灵的韵味。”
“没想那么多,”她押着脖子把口里的羊肉咽下去,眉眼倒还平和,“当时托沐老伯办了个路引,随便取的。”
他既能找到静心庵来,想必这些事也早就查到了,她自然答得坦荡。宋鼎元勾起唇角,“那老沐头倒是有门路。”林净和点点头,“他从前是混江湖的游侠儿,形形色色的人都认得些。这路引是托的一个秦地衙门里一个户房小吏办的。”宋鼎元定定看了她半响,见她答得从善如流,神情并无异样,方笑了笑,低头呷了口酒。
能月余时间就把路引办下来,借用的又是官家小姐的身份,这可不是什么户房的小吏能办到的。
他暗中查过沐歌的底细,这人的确是在秦陇一带混迹了十几年时间,可再往前查,却杳无踪迹。
一个人活了三十几年,怎么可能无一丝痕迹?既然都隐姓埋名这许久,为何又凭空在秦陇冒出来,弄出许多名声响动来,倒像是故意的一般。这样一个人物,只窝在她身边做个苍头儿,究竞图什么呢?宋鼎元不禁抬眼端详。林净和已吃饱了,正百无聊赖的挑着碗里的豆芽菜,一根根往嘴里送。
他笑着将她手中银箸抽出来,“饱了就别吃了。“说着唤人撤桌。红藜和新买的小丫头竹影端着漱口的清茶进来,把炕桌撤了,又将浴盆掇到房里,注了热汤。两人共浴兰汤,免不得又胡天胡地的闹了一回,方上床睡了,一夕晚景无话。
翌日,宋鼎元因有公事,大清早就醒了。见林净和还闭着眼酣睡,在她额上啄了一下,轻手轻脚的起身。
刚穿了中衣,就见林净和在被窝里探出脑袋,眨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看他。“怎么不多睡会儿?"他笑问。
许是因着刚置了新居,精神亢奋,也睡不着,她撑起身子,拿手搓搓脸颊,“横竖都醒了。”
昨儿晚上是竹影守夜,她听见里间动静,忙推门进来,奉上两盏清口的早汤。
林净和接过来啜了一口,小脸儿登时皱成一堆,“这汤怎么苦咸苦咸的?”竹影正伺候宋鼎元更衣,闻言笑道:“姑娘别急,再品一品。”林净和咂咂嘴,苦味过后,竞又有一股甘香漫上来,不由得瞪圆了眼,“还真是奇,这是个什么汤?”
“回姑娘,这是香橼汤,是香橼并些甘草、白豆仁,还有檀沉两味香料一同熬的,醒酒化食最好不过了。昨儿看姑娘和大人饮了不少菊花酒,奴婢就熬了一罐子,早上挑两匙搁滚水一冲,宿醉时饮一盏最是清神了。”林净和又尝了一口,“听都没听过呢!”
“这是南方的果子,姑娘没见过也寻常。“竹影笑道:“我托来安去寻,他跑了两个街市,竞真给寻着了。”
林净和细瞧了她一回,不过十五六岁光景,肌如雪,眉如翠,虽无十分颜色,倒也标致端正,且那一双笑眼尤为讨喜。谈吐举止亦是端方妥帖,一看就是衣冠之家的气度。
可终究只是半大孩子,声调儿还稚嫩。越老成,越显得像是孩子说着大人话儿似的,林净和怎么听怎么别扭。
若是搁在后世,不过是上初中的年纪,父母哄着伺候着,恨不得凉水都不叫沾一下的。可在这里,却已经被打磨的如此圆滑了,林净和不由在心里叹息一回,对她道:“你也有心了,只是往后也不用这样辛苦,我这儿没那么多的规矩。”
宋鼎元向榻上坐了,对林净和道:“这丫头从前是两广总督家千金的贴身丫鬟,规矩礼数都是好的,回头叫她带一带你房里的那三个野丫头。"说着又朝外间看了一眼,簇起眉,“瞧瞧,这早晚了还不来伺候。没见着哪家的奴婢起的比主子还晚的。”
“大人谬赞,奴婢不敢受。三位姐姐妹妹都是姐姐身边的老人儿,自然服侍的好。许是今儿天冷,一时犯了困也是有的。“竹影一面说一面蹲下去,捧起一只云纹金丝皂靴给宋鼎元套上。
林净和正开箱子找今儿要穿的衣裳,见他三番五次的指责自个儿的丫头,心下不快,柳眉一竖,梗着脖子道:“我平日起的也晚,她们跟着我赖床惯了不行?怎的你一来了就这儿哪儿的四处罗咤?”宋鼎元脸色有些凝滞。
他是喜欢她的小性儿,觉着娇嗔可爱,偶尔为之,也算是闺房乐趣。却不意味着她可以对他随意甩脸子,发脾气。
他看着她,声调淡下来,“许久不见,妹妹火气倒是大了许多。”“我一直这样,你是头一遭儿才知道?“林净和冷着眉眼,直直的瞪回去,无半分惧色。
竹影战战兢兢的立在一旁,垂着头不敢作声儿。僵了半响,宋鼎元叹口气,久别重逢,也没必要因这些小事闹别扭。于是柔了眉眼,缓了声调,“没心肝的,我无故做这坏人,又为着什么呢?你不爱听,我以后不说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