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琐事耽搁了会儿,望诸位见谅。”
摘锦在侧位落座,抿一口茶水,再瞧面前人不卑不亢的姿态,似乎是比那三句话离不了画圣的梅子瑜强些。
“家中侍女学识浅薄,我欲为她聘一位夫子。”话音刚落,青苗就被冯媪暗推一下,踉跄着上前两步,拱着手一揖到底,“拜见,夫子。”
糜夫子抬了下手,示意她起身,“可读完了四书?”青苗面上的笑发僵,抿着唇摇头。
糜夫子神情未变,指指窗外,“已值深秋,那便以落叶为题,赋诗一首。”“……不会。”
“背一首?”
………也不,会。”
青苗一颗脑袋越垂越低,几乎要从砖缝中钻进去,闷了好一会儿,才壮着胆子用余光往上瞟,离平视尚隔几寸,就撞见一支被俯身递来的笔。“写两个字我看看。”
青苗咬着唇,步子半寸半寸的往前挪,比上岸的王八还要慢上好些,那支笔却始终停在原地等候,及至面前,她伸出手,五指张开,几要握住一一可事到临头,又缩了回去。
五指绞着衣料,先是下垂着,后又藏进袖里,仍觉不够,腾挪躲至身后。“不会,写字。”
竹笔重新落回笔架,发出极轻、极小的一声响。糜夫子看了她片刻,没料到通常作为谦辞的“学识浅薄",竞是真的浅薄至文墨不通的地步,“抱歉,我教不了她。”“听闻糜夫子是这书院中才学最好的,不肯屈就为稚子开蒙也是正常,但我还是希望糜夫子再考虑考虑,束修可随你开。”搞锦目光直直地看向她,“若糜夫子拿不定主意,便定为书院给你发月钱的三倍,如何?”
糜夫子沉默良久,起身拱手拒绝,“蒙女郎看重,但我确实不值如此重金聘请。”
说完,见搞锦几欲加价的神情,解释道:“我素日教的都是考得童生的学生,说话行事已成习惯,乍然间去为人开蒙,恐难改深奥晦涩之辞,于她反倒不利。书院中不乏家境贫寒之徒,依我拙见,不如聘一位学生为她开蒙,一来基础更牢,二来酬金更低,三”
糜夫子眉头忽紧,冷声喝道:“壁间窃耳,非君子所为,还不出来?”擒锦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就见一白面书生手持文稿,自门外行来,俯首告罪:“学生非有意偷听,原是来交课业的,见夫子有客,便立在门外等候,不慎入耳。”
他双手微微收紧,忽又朝摘锦拜下,“闻女郎欲寻一开蒙之人,学生才识虽不及夫子十分之一,但课业在书院中最次也有甲等,愿忝居此职,必当尽心竭力。”
擒锦望向上首,“糜夫子以为,他如何?”“他……”
书生又鞠一躬,恳切道:“学生不敢腆脸索收束修,只需女郎供给些笔墨,让我能继续求学,望夫子与女郎成全。”糜夫子眉头仍是紧蹙,沉吟半响,到底是松了口:“可让他去试试,若女郎之后觉人选不佳,我再为女郎推选些合适的。”说的也是,不合适,换就是。
擒锦自个读书的时候,就时常更换夫子,现下帮青苗换,可比当初她闹到父皇面前换容易得多。
事情就此落定,那名叫柳文林的书生,从今日下学起便入云宅为青苗开蒙。一行人走出书院,冯媪忍不住连声道谢。
一会儿感恩遇上了善心的娘子,一会儿感叹祖坟冒了青烟,家中竞要出位能识文断字的读书人,脚步未停,嘴也不肯停。擒锦耳朵都要起茧,当即下令,叫冯媪同青苗一并开蒙去,这才在冯媪震惊的间隙里,获得了片刻安静。
她提裙踩上马凳,忽瞧见个圆胖的身影,是庞勇。燕濯的跟班在这,那燕濯自然也在,目光仔细搜寻,果然在树干边缘窥见一角石青色的衣料。
他竟一路跟来了?
是,又在玩什么花样?
擒锦坐在马车里,忽而道:
“先不回,去买些笔墨纸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