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着的手被松开,孟莲上了自己的轿子,匆匆而去。窗外递进来一块手绢,孟知微抬头,见到裴撤。她摇摇头,吸了吸鼻子,把手帕递还给他。孟知微:“我不哭,先生说男儿有泪不轻弹。”裴撤叹口气:“你是女子。”
孟知微哽咽:“先生说男儿是泛指,是指意志坚定的人,非性别之分。”裴撤点点头:“这位先生说的有几分道理。”转而他又问道,“你这位常说的先生,到底是何许人也?”孟知微这才发觉自己这两天在裴撤面前不由地说了好几次先生的事。裴撤为她费心心费力地去见阿姊,她也没有要瞒着他的道理。孟知微:“裴撤,有一事我必先知会你,我如今在解孤山温先生的门下。”裴撤明显表情是惊讶的:“解孤山,你说的是少师大人温淮川?”孟知微:“你也知道他?”
裴撤稍停片刻,才若有所思,继续说道:“这位先生的风评两极分化,倾慕其风采的人说这位温先生饱读诗书,文章练达严谨。但也有文臣说他在位期间操纵权术,党同伐异。但听你说起来,他似乎并未像传闻中的那般蒙蔽圣听,倒是个清雅之人。”
“他本就是个清雅之人,是谁人说他党同伐异,蒙蔽圣听了?”裴撤看向孟知微:“你没听闻过旧事?”
见到她不解的眼神,他想到毕竞他早早从军,也算是已入庙堂朝野,且这些消息本就是当年秘辛,若不是因为爹爹与内阁走的近,他也是不得知的。裴撤:“这位温先生表面上是辞官告退,隐蔽山林,但实际上却是因为当年的襄壤之乱失了圣心。”
“襄壤之乱?"孟知微隐约想起来,那年她还小,京都因为襄壤逃窜出了很多流民,爹爹那段时间都不允许她上街。
孟知微:“我只有一点印象。”
裴撤:“当年陛下还是太子的时候,夺嫡之乱时有发生。晟王谋反,穷寇之际挟了太子妃跑到了襄壤,可谓是关键之战。当时坐镇后方的就是这位少师大人。襄壤是个小城,盆地地形,人口不多却房宅密集。晟王把它作为最后的盘据地也是因此,他以太子妃和全城做要挟。但这位温先生却最后锁上了襄壤城门,一把火,把这个城都烧了个精光。陛下与原先的太子妃伉俪情深,这把火,算是把陛下心中的情分烧尽了。但毕竞是出于清除反贼,难择之下,也无可厚非。”孟知微最先想的不是判断这位少师大人到底是云清雨霁的君子还是不择手段的佞臣,而是不由地想到,那一日他做出为杀一人而屠全城的时候,该会有多痛苦。
他若是不悲悯于人世间万物,就不会日日在藏书阁不署姓名地披经写著了。裴撤:“他是帝王之师,为帝王踏路,自然满手鲜血,心思深沉。他虽已经隐居,但他的居所到底不是一个女子安身立命之所,从前你拜他门下也是迫不得已,等我安定好了”
他还未说完,孟知微摇摇头:
“不是的,裴撤,”
“我并非迫不得已。”
“且先生于我有大恩。不论他对世人如何,对我而言,他便是这世上最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