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武门又定乾坤,乃有如今贞观。其间艰难磨折,臣俱与陛下亲历,当为臣此生最珍视回忆,臣将从此时时怀念于心,余生永无褪却之日。”
话音未罢,君王清泪淌落。
“陛下?”
“无事。"他挽唇,目光落向别处,“朕准杜卿离去。”“谢陛下恩允。”
中书省诏书过两日即下,在杜如晦正式辞行前,李世民设宴曲江畔。他的身体已不宜饮酒,皇帝只能令他以茶代之,远眺青山红日,阖上目,过往一幕幕掠过识海,仿佛历历如斯。
李世民顿作感慨:“我年少即与克明玄龄相识,以为终能长久作伴,不料如今竞需与克明作别,原来光阴如梭,半分不饶人。”杜如晦举盏回应,清波倒映他微笑的面庞,温和宽解陷入离愁之中的君王:“天下无不散筵席,臣虽辞别朝堂,此心却无时无刻不与诸位同往,望诸位莫将杜某忘却。”
房玄龄亦端盏,笑道:“克明当为玄龄一世知己,岂能相忘。”列座魏征、王珪、温彦博、李靖、虞世南、萧璃、侯君集、李道宗等众随之纷纷相和。
杜如晦牵唇。
他又斟一盏,起身环顾座中众人,天外满月一瞬倾落他满袍。“臣此杯,当敬诸公,敬贞观,亦敬那轮大唐明月。”满座注目中,他声调清朗铿然,言罢,举杯望视繁星璀璨的夜空,俄而仰首,一饮而尽。
“好!”
“我等亦敬克明,敬大唐盛世!”
杜如晦转向李世民,最后敬他:“此刻宾主尽欢,酒酣人畅,陛下不应伤感。”
君王回饮,掩去眸中惆怅,缓慢展容。
他当永远记得此夜良宵。
送别了杜如晦,望车马逐渐消逝于道途尽头,李世民心间陡而浮出空落,他今岁已逾而立,却已经历了与太多人的离别。可他至今仍未习得坦然相待。
此后几日,李世民皆悒悒不乐,批阅奏疏时亦心不在焉。他风云际遇的少年时代就此远去,终于明白,原来过往再如何云霞满天,仍恍如黎明一般转瞬即逝。
他纵已为人主,韶光也非他所能挽留。
又想起那人,想到她竞未对自己有丝毫挂念,以为她是玩笑话,当时不甚在意,孰料果真不曾寄来只言片语。
李世民正失望时,忽报有人自洛阳来。
倏忽,他长舒了一口气。
不论如何,回了便好,他岂会责怪小孩。
“快请进来。"他吩咐近侍。
陡然,一阵泣声遥遥传来,自远及近,穿透他的耳廓。“孰人在哭?"他蹙眉问近侍。
话音刚落,他在人群中视见了素衣披麻的瑗儿。身旁是同样满面悲切的于志宁。
然而他们此刻本应在洛阳。
一股不安猝然笼罩了他,惊惧覆上他的双目。“公主……公主……瑗儿哭得眼眶红肿,喉咙哽咽。“甚么?”
"公主……去了。"
“陛下,陛下一一”
刹那,李世民只觉头脑如被一双大手攫住,搅得他难以喘上气,眼前一霎昏暗无光。
瞬间喉咙腥甜冒涌,他只能低头捂住胸口,感受疼痛在其中剧烈地翻滚,灼热的鲜血炙烫他的心脏。
他跌跌撞撞地想寻胡床坐下,却未及踏上玉阶,脚步虚软,手掌没能寻得支撑,骤然跌坐入踏跺的地砖上。
他甚至连恸哭也未掩袖,瞳目干涸,失神地望着前来搀扶的近侍。“我的小六……没有了。”
被蜂拥而至的内宦慌忙扶起时,他如此喃喃地说。银杏层林遍染,秋风摇落枯黄草木,吹起满地荒疏。大
“我亲爱的,最亲爱的哥哥:
洛阳已尽夏,不知长安可安好?近来我常常做梦,梦见与哥哥共在长安晋阳玩乐之时,只是思往事已难追,惟愿彼时笑容可常挂哥哥面庞。小六已经译完了找到的所有经文,放在从前,我肯定懒得坚持下来,但我如今做到了哦,等我回了家,我要亲自拿予哥哥看,你一定会为我的进步感到骄傲。
哥哥是小六最亲最亲的亲人,小六在这儿很想念你,还盼着回长安和哥哥一起看星星,一起去终南山打猎,我们好久未玩击鞠了,所以哥哥何时能来接我回家?″
烛火映照下,李惜愿蘸了蘸墨,晃动笔杆,用她一贯漂亮的字体,专注地给兄长写下了最后一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