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妥,只好干巴巴问道:“宿雪上仙,您方才说姐姐的病并非天命使然,是当真的么?”折荒剑隐隐鸣震,铮动间闪过片刻冷冽的寒光,便是答案。姜央环视这座青石筑就的古庙,廊桥波折,山石池水俱净。景物堆砌之间,六七人才能勉强环抱的古树寂静伫立,已有千年。庭院古旧,空空落落,树下四个方位陈设着鎏金错彩的巨鼎,青烟袅袅不绝。
香火倒很旺盛。
大约今日并非求神祈愿的正头日子,古庙中刹寂非常,唯有树荫遮蔽下过午的清风与不知名的虫鸣。
谢松筠讲道:“榆仙娘娘是整座榆仙城的守护神,听老一辈说,他宽厚仁慈极为灵应,福佑着榆仙城世世代代的子民。”谢氏家仆将庙中零星几个进香的信徒请散。姜央漫行几步,裙下雾气铺满整座青石微凉的古庙,捕捉到因折荒剑冷冽剑气而微微颤动的诡异。
非妖非魔非鬼非秽,倒像是凝结着众民愿力而生的神明。她放出一缕混沌,沿榆仙树盘虬的根系探入泥壤之下。猝不及防间地动山摇。
眼前青石黛墙、青烟香火连同枝叶繁茂的古树淡退极远,片刻被不妄海漫天迷瘴与密林幢幢树影取代。
周身早已空无一人。
姜央涉过再熟悉不过的烟涛雾海,沿乱藤与墨色的湖泊走入至深处,果然见到那座久违的藤屋。
她兴致缺缺地转身,混沌在掌心翻覆凝集,近乎撕裂这片没头没尾的幻境余光中,却有雪衣推开藤窗,一手拎着银铸的浇壶隔窗遥望。身量极高,容色倾绝。
只是唯独不见那柄素不离身的折荒剑。
他替她浇好了显然并不需要浇灌的不妄藤,慢条斯理搁下手中浇壶,踏着剧毒的瘴雾迎上来。
姜央撩起眼睫,任他仍沾着水汽的手抚进指间轻挲,一同踏入藤屋,阖起的那扇门隔绝窥伺与视线。
房外迷乱林海吞天蔽日,来人面色在藤门阖上的刹那倏然一冷,持剑走近时,墨湖倒映出霁月的雪色。
门内却并非她的藤屋,而是无瞬天穹极殿中清幽冷僻的光景。“剑尊”引她一道坐在纱帐挽起的宿榻上,指腹描摹她腕骨,又沿臂线缓缓向上。
“他”倾身覆压而来,一手挑散收束床帐的结。姜央捺着浅淡的一点不悦,混沌直渗透面前人脏腑与灵海。未来得及看清楚,便听“他"温凉的嗓音淌入耳廓,带着蛊惑沉沦的力量:“不困了么?”
她莫名打了个呵欠。
“剑尊”意味幽深地俯近,呼吸淹没而来:“睡罢…身下少女骤然化作殷红的雾,从每一处间隙逸散,流淌,又在他身后凝作单薄绰约的人形。
她尚且没能捉摸出眼前“剑尊"是由何所化,一柄寒魄凝结的雪剑已寒光飞逝,骤然贯穿“剑尊"的胸膛。
凄鸣之下幻影散尽。
姜央回首瞧见破裂的边界,与光晕里极高又极冷的模糊雪衣。折荒剑归鞘,那张跌色极盛的脸也在她面前缓缓明晰。他止步于不近不远处,见她仍抬手去接那虚影消散时的尘埃,情绪极淡道:“还没玩够?”
少女耳尖一抖,将沾指的尘埃吹去,仰头见他莫名深暗的神情:“它…是甚么?”
楼归寂抱剑立于即将消散的不妄海中,垂着睫羽见她仔细擦净指尖,才古井无波般回道:“伪神。”
正神消散后,香火便会引来山间精魅,顶替正神享受人间的供奉与愿力。经年熏染之下,气息便与这座供奉神明的古庙逐渐相近,直至再难分辨。姜央低低哦了声,才要开口,已回到这座风清云寂的古庙中。狂风大作卷得古榆树枝叶狂摇,飞沙走砾间枝叶摩擦沙沙乱响。破出土壤外的巨大根系如活物般蠕动,谢松筠倒在巨木之下不省人事,又被她留在他腰间绶带上的那缕混沌笼罩。
暂且无虞。
幽远空冥的嗓音如出于神木最深处:“留在美梦里,不好么?”他嗓音扯得极长,故作神圣慈悲的语调中藏着扭曲的怨毒。姜央品了片刻,意识到袍所指的美梦便是那片不妄海与穹极殿杂糅的四不像,连同拎着银壶为那根长在湖边的不妄藤浇完水,要同他一起困觉的剑尊。她幽幽开口:“不大好。”
不知名讳的袍一顿,猝然邪风凄厉,天际浓云肆虐遮蔽当空的艳阳,大有山雨欲来之势。
他震怒:“不识好歹,后生,找死!”
那声音由地底一路渐近,像是疯长破土而出的尖笋,含着极怒之下刺耳冷笑:“既然你要自寻死路,那便留下做吾的养料罢…姜央纱衣乱卷,立在漫天飞舞的落叶中,冷眼看这只自诩神明的精魅,凝聚天地戾气席卷而来。
血一样的雾海潮汐滂沱,翻起滔天之浪无声吞没袍不可抵挡的一击。无边烟波回漾之中,少女发丝飞扬。
抬手间五指翻挽,血雾便在身后凝作拖尾的长刃,隔着榆仙巨木乍然贯穿藏匿至深的袍。
凄鸣破空,顶替榆仙受用了人间百年香火供奉的精魅挣脱榆木的躯壳,凝聚出实体来。
是一只山趙。
它满身满脸的毛发已近花白,只露一双眼睛与乌紫色的唇,两手张开呈利爪,带着愤恨死死盯住雾海中冷丽的幽影。这只山趙饱餐众民愿力,香火熏染已成灵身,被混沌贯穿,竞还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