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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2 / 2)

会好的。

只要遇到一个好官。

只要少交点税。

只要不打仗了。

只要不生病。

只要她再努力一点找个新工作。

只要……

就像卖烧饼的小贩,江明熙也曾经用那么多个“只要”来催眠自己。

那些个“只要”里,有实现的吗?

有的。

她很努力。

普通努力不够,那就双倍努力。

她也的确换了一个又一个工作。

可是她依然很穷。

因为——

只要她依然遵循庄家的游戏规则,那么她就永远无法翻身。

因为——

这场赌局,不论输赢,庄家通吃一切。

皇帝退位了,可是那套规则依然还在运行。

在没有皇帝的新世界里,依然是旧世界的肉食者制定规则,暴力者畅通无阻,卑鄙者应有尽有。

而温柔的、善良的、诚实的、勤恳的、质朴的……那些沈明明们心目中最为明亮的一些东西,在那绝对的、残忍的、血腥的、足以支配一切的暴力面前,软弱不堪,一触即溃。

每当肉食者的屠刀落下,就能收割一大片草芥。等到来年,又会生出来新的草芥。

他们就是这样生生不息的贱种。

可是啊。

江明熙想。

难道只有穷人会死吗?

死亡,大概是世界上唯一平等的存在了。

所以,沈明明死了。

江明熙举起了刀。

……

庙会现在是一片冷酷的肃杀。

变戏法的男人交完管理费,瞄了一眼不远处游街示众的老黄头,脸上闪过一丝不落忍。

收钱的大兵立刻冷笑道:“怎么,同情他?那你替他交钱不就得了。”

变戏法的男人顿时静若寒蝉,缩头缩脑地跑走了。

老黄头仍跪在地上。

他被人扒掉了衣服,赤裸着胸膛,双手反捆在背后。

他已经很老了。

皱巴巴的肉贴着骨头,像一枚被人吮干净的枣核,根根分明的肋骨上,是几道新鲜的鞭痕。

他头已经磕破了,额头上鼓起青紫的肿块,蜿蜒的血流混着眼泪和鼻涕,糊满了整张脸。

有人走了过来。

鞋跟哒哒敲击地面。

鞋面锃亮,反射出来的光晃花了老黄头的眼。

“老头儿,你都半截身子埋土的年纪了,还要那么多钱做什么?这样,现在把钱交了,我就既往不咎,饶了你这次。”

老黄头瞪大眼睛,看着那双鞋子。

这可真是一双好鞋啊,是好牛皮做的长靴,镀银马刺闪闪发亮。

“我得给我的小四儿买双好鞋。”老黄头含糊着说,血堵在气管里呼噜噜响,“我已经打好了棺材,买好了寿衣,就差一双鞋了。”

“啪!”

鞭子落下,刀一样割开了干瘪的皮肉,老黄头儿抽搐着向前踉跄了一下。

“你死了儿子就可以不交税了?我告诉你,别说你儿子死了,就算你死了,你也得交税!”

老黄头絮絮叨叨的,似乎说了许多话。

他说,大儿和二儿都被洋人杀了,老婆病死了,三女难产死了,最后的四儿,勤劳孝顺,强壮能干,是他最后的指望……

“啪!”

又一道鞭子抽了下去。

穿着漂亮马靴的大人哪有耐心听一个穷困老农絮絮叨叨的废话?

老黄头终于倒了下去,

红肿的额头敲击地面,溅出来的热血糊住了老黄头的眼睛。

他眨着眼睛,努力想要看清那双漂亮靴子,喉咙里含着血,声音也染上血,剖开喉咙钻了出来,“我让他给我买烧饼,路上碰到了狗咬人,四儿不知道那是张老爷的狗,就拿起石头砸死了,张老爷就让我儿给他的狗偿命……”

“老东西,你少装疯卖傻,再不交税老子扒了你的皮!”

鞭子雨点般落了下来。

老黄头烂泥状的摊在地上,翻开的皮肉抽搐着、蠕动着,像一条又一条趴在他身上吸血的虫子。

“你说我为啥要吃烧饼啊?我都这把年纪了,还馋嘴,真不知羞……”

他木愣愣地说:“该死的是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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