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第28章
千岁爷这日心情很好,崔净涣伺候更衣的时候,还问了他宫外的母亲,准他得空出宫探望,崔净涣受宠若惊,只说自家老母住在胡同里,一切都好着,多谢千岁爷记挂。
之后又问他值房的进程,说许老先生喜欢莲花,让他在值房后院挖一个小池子,种上睡莲。崔净涣领了吩咐,心里却是觉得奇了。刚巧一大早遇到许老先生上值,问他这是挖什么,崔净涣回了千岁爷原话,却见许老先生怔了一会儿,往日严苛板正的一张脸似有触动,躬身谢了殿下恩典。
许正云进了西暖阁值房,半刻钟后,苏文显也到值了,两人作揖见礼后,各自坐下处理上奏的文书。
朝中的首辅是许正云,苏文显为次辅,要恭谨许多。许正云翻折子的时候,余光瞧见苏文显握着上呈的奏折沉思,他不轻不重地哼了声,苏文显是只老狐狸,对他奉承,对太子殿下也十分恭敬,不声不响的,却也很是狡猾,他兀自白上一眼。
便是在这时候,庑房的内侍进来通传,说是太子殿下过来了,两人俱起了身,许正云想起暖阁外挖的莲花池子,一大把年纪,居然也被触动一二,不由叹息一声,在前朝进来的太子殿下见礼。
姬长钰抬手让他二人免礼起身,坐到长案后那把太师椅上,也让两人随意便坐,不必拘束,内侍摆了圆凳,许向二人落座。“孤今日过来,是与两位阁老说治黄之事。这是八百里加急送进京师的密扎。”
内侍捧着密扎,给两位阁老过目,许苏二人看的功夫,听殿下说道:“河道衙门呈报,双鹭口段堤坝溃决三十丈,要六百两雪花纹银,用以修渠赈灾。”许正云手登时一抖,胡子吹了吹,先道:“殿下,前年闹了场旱灾,去年又闹了蝗灾,今年又是水灾,三年各地收成不好,兵部又是造火铳船械,工部又要修建殿宇,缴纳的税款尚不够花销,六百万两实在是多了!”先前就要去了三百万两,想来是预算不够,又上奏了朝廷,从筹款到拨银,还要等上一段时日。
不过这陈广源光有治水之能,却也是个没本事的,要是他在地方便有了法子,哪会再向朝廷要这么多钱。这一个个都知道伸手要钱方便,到出钱的时候个个哭穷,毛都看不见。
许正云还有一重没敢当着太子爷的面儿说,不止是这些花销,朝廷还养着一堆皇亲宗世,仅是宗室品佚,就足够达八百万两,但这些都是先祖定下的规矩,事关皇室基业,非一朝一夕轻易能够变动。密扎虽是简短,却字字珠玑,苏文显沉默下来:“殿下,许首辅所言不无道理。”
两人都不认为该出这六百万两纹银,更何况那黄河数百年来不受管制,几经变道,他也不认为拿了这些银子,能把黄河治理好。姬长钰垂下眼:“两位阁老的意思,孤明白了。”“不过这银子,孤必须要给。”
许苏两人无不震惊,皆以为殿下疯了。六百万两雪花银,虽一时动不得国库根本,但势必要从军饷、官俸等处裁减抵扣。更何况今年北涝南旱,各地请贩的文书堆得比人还高,赋税也不见能多几何,此时骤然拔出如此巨款,岂不如宛肉补疮!
却见姬长钰指尖点着那密扎,声音虽淡,却字字千钧:“堤溃即国溃,民乱则天下危。今日省下这六百万两,来日怕是六千万两也填不住这个窟窿一一诸位莫忘了前朝是怎么亡的。”
他话锋一转,语气沉凝,“昔年江陵公改革,便是以考成法"峻核吏治、清丈田亩,方得国库充盈。其所循之法,无非′开源、"节流'二策。”“今日孤议治黄,看似耗资巨万,实则是以工代赈,安民保土,正合′开源’之要。而款项所出,孤意已决:即日起,停建西苑所有亭台工程,削减宫中用度三成;另遣科道御史赴江淮,严核盐课钞关,追缴积年逋赋。如此,节流′亦有方。”
苏文显一大把年纪,居然心潮澎湃起来,而许正云则是垂下眼,陷入深深地沉默之中。
两人恭送殿下出了西暖阁。
日头正中,姬长钰问了伺候的内侍两位阁老午食,点点头,着人多送两碗燕窝补身子。
崔净涣伺候千岁爷上了轿辇,姬长钰合目休息,指骨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手边的凭几,前朝的事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急不得,便是他在世的百年,也改革不完,施行新政,免不得要生出难以预料之事。但时也势也,一时有一时之策,总有人要先做了这个出头的鸟,私通敌寇,卖官鬻爵,贪墨行贿,强占土地……上至宗室臣工,下至地方官商,无不愈演愈烈,再不改,当真要烂到根子里了,他得守好祖宗打下的基业,这次治水,也是一回契机。
要下这么一大盘子棋,不止是靠着他这个太子爷的名头说说而已,从长计议得太多,处处他都要想的周全,姬长钰捏着嗡嗡作响的太阳穴,重重舒了两口气。
东宫肩舆往坤宁宫去。
彼时张皇后用过午食,正看敬和端宁绣手绢的花样,原以为端宁细腻聪慧,柳昭仪又精于女红,料想端宁女红也是不错,不想她居然是想岔了,端宁的绣活儿也不比敬和好上多少。
瞧着两人绣得看不出模样的花,张皇后就忍不住笑,令窈懊恼,早知道就跟姨母好好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