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的眉毛蹙得能夹死一只苍蝇。你想干什么?不等句话说出口,少女就已经扑进他怀中。柔软的身体压着他,明明很轻,却像是有千斤重,压得他喘不过气,涨红耳根,压得他站不起身。少女的两只胳膊环住他的腰,脸埋进胸膛,滚烫的泪水被胸口的衣衫吸收,层层渗透,最终触及他的心口,依旧滚烫。“色诱也没用。"少年吞了吞唾沫,再说话时发现自己声音已经沙哑。一股浓烈的酒气混合着昭国公主独有的气息索绕在呼吸间,之前种种不合逻辑的事宜在此刻似乎都得到解释。
“赵翠花,你喝醉了,不是跟你说过不要贪杯吗?“他闭上眼睛,“长生天为证,我只是拍了一下你的肩膀,你自己生扑过来的,等你明天清醒过后,不准颠倒黑白。”
可一闭上眼,感官就以数以万计的倍数扩大,他只好又睁开。少女的脸依旧埋在他胸口。如此细细想来,忽然又觉得自己之前的说法不对,明明被劫色的是他。
苏勒坦自认在解决麻烦上向来极有策略,现在面对抱着他撒酒疯的昭国公主却束手无策。其他人撒起酒疯来总要胡乱说些话,昭国公主却一声不吭。结果他刚才下的定论还为时过早,怀里的昭国公主竞然在这时细弱蚊喃地喊了声,“阿娘……
少年无奈叹气,“我不是你阿娘……男人的胸和女人的胸,你分不出来?”昭国公主却像是听不见他的声音般,只自说自话,“您留给我的信,都读完了。”
“什么信?“他又问。
昭国公主却突然开始不说话了,埋在他胸口的脸也抬起来,留下一片印着五官印记的水渍。再看向他时,少女的眼眶眉骨都染上一片绯红。两人对视半响,相顾无言。
苏勒坦抿了抿唇决心把她拉去帐篷里灌碗蜂蜜水醒醒酒,这时昭国公主却又很突然地抱住他的脖子,脸也埋在脖颈处轻轻蹭着,极像是在撒娇。少年身体一僵,闷闷地提醒她,“你最好喝断片,不要想起今晚发生的所有事。”
不然你一定会惊讶得眼珠子都滚出来,恨不得挖条地缝钻进去。心里描绘着太阳升起后会发生的状况,苏勒坦就不由觉得好笑。但,他也实在不是个好东西,趁人之危,将少女横抱在怀中,额头轻轻碰了下她的额头,几乎是亲吻地贴在少女耳边,眉眼弯弯地低声细语,“赵钰清,我会帮你保密的。”
然后又接着享受她近乎依赖的拥抱,直到她的胳膊渐渐失去力气,陷入沉睡。
景泰四年十二月,天大雪,陆书韫身体素来不好,越到孕后期越感觉自己时日无多,遂坐窗前,提笔在纸上写下四字,吾儿亲启。吾儿,不知你打开娘写给你的这些信时会是几岁。很遗憾娘不能亲自教育你,所以只能把这些未来要对你说的话留在信中。你的外祖父陆衡是隆德十六年的进士,得先帝拔擢,官拜御史台大夫。时年政局清朗,边关安宁,军中尚有人可用,盛世余韵犹存。可谓天下太平,欣欣向荣。然景泰帝即位后,启用佞臣,朝中党同伐异愈演愈烈,景泰帝却一味沉划声色犬马,骄奢淫逸。
景泰二年九月,漠北举兵南下,边防告急。然朝中党派之争仍旧不休,又在主战与主和间摇摆不定,显化将军只得率一支残兵北上抗敌。可想而知,此占战惨败。
佞臣将原因归结于显化将军行事鲁莽,违抗圣意。景泰帝听信谗言,在朝堂之上夺去显化将军官职,定其流放之罪。朝中除去你外祖陆衡,竟无一人敢言你的外祖父陆衡言辞激烈,怒斥群臣,直骂景泰帝昏庸无能,企图唤起一丝良知,然群臣垂首沉默,景泰帝龙颜大怒。于是在佞臣的推波助澜中,你的夕祖被景泰帝拔去舌头,当众问斩。你的舅舅们被流放,而你的阿娘和外祖母则入宫为奴为婢。岂料入宫仅三月,你的阿娘便失去了她的母亲。景泰二年九月启始的边关之战最终在景泰三年二月十七日以投降赔款结束,此后昭国每年向漠北缴纳岁币。
一次宫廷夜宴,景泰帝醉酒,正好与娘撞见。娘把你外祖父说的话一字不落地说与他听,景泰帝大怒。于是那夜过后,便有了你。娘不知该以何种感情来面对你,说不恨,说不厌恶,那是假话。娘没办法自欺欺人,可娘又止不住对你有所期许。
如此看来,娘先行一步对你我而言未尝不是件好事,至少不必互相折磨。吾儿,你需知,你的外祖是为国谏言而牺牲,是死在寻求真理的路上,而非简单死于党派之争。说出那些话之前,他知晓后果,但求无愧于心。待历史书写成册,对后世亦是警醒。娘不怨他,你的外祖母和舅舅也不怨他。吾儿,不知你读到这里时长到几岁,长到多高,读了多少书,识了多少字,又明白多少道理。外祖父的做法是对是错,娘想你一定有自己独到的见解。吾儿,你要平安长大。阿娘夜不能寐,总觉得对于你的到来景泰帝只是起了一部分很小的作用。阿娘可以假装他从未参与。吾儿,你是陆家的孩子,当有陆家风骨,切莫沾染景泰帝习性。吾儿,愿你顺遂,顺遂,顺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