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一次她要抚养的不再是她心中怨恨的仇敌的孩子,而是自己的亲皇孙。岑久渊自然清楚,此事说大了是谋逆弑君,说小了便是陛下与太后之间的矛盾,是家事。此等宫中秘辛断然是不能被前朝、或是民间知晓的。因此在场之人实际上一个都不能留,而诸如良妃熙嫔等在场嫔妃,许是也再难得陛下什么宠爱。他思绪回转,行礼后也跟着走了出去,他须得亲自盯着每个人咽气。
斩草除根的道理他还是懂的,今日若是有半点讯息出去,掉脑袋的就不是外头那些宫女太监,而是他了。
禄喜给了站在寻竹身后的沉香好几个眼神,可她却傻愣愣只晓得盯着自家的娘娘。最后不得已自己上前将人拉走,怎地如此不长眼色呢。这乾清宫好似又恢复了往日的冷清。
原本还熙熙攘攘的人群、原本还经历了几经波折的院子,如今只剩下了两个人。
寻竹,还要背手站在原地的皇帝。
她看着他的背影,汹涌的熟悉感涌上心头,喉咙里像是被堵住了,脚步像是灌注了铅石,怎么也挪不动一步。
皇帝神色复杂,抬头望向这主殿上的匾额,随即默言不发,抬步走上台阶,就在即将推门而入的时候,身后传来一声略带着颤意与哭腔的轻唤:“陛下.他停在了原地,胸腔里好像是压了一块石头,沉闷又难受,最后也只是轻叹一口气,道:“熙嫔,进来。”
熙,光明啊,真是同“宸"有着异曲同工之处。可想而言,赐予这一封号者心底想着的是什么。大
约莫半刻钟后,殿门才轻轻被推开。
寻竹不知是在门口处做了多少心理上的准备,才能走上前。这扇门,如此沉重。
这是陛下的寝殿,装潢虽不繁复却处处透露着华贵非凡。她站在原地,恰好与不远处的皇帝视线而对。皇帝好似略带散漫坐在床榻边上,一手自然放在膝盖上,另一只手手上还掐着那串从未在他身上出现过的佛串,轻轻拨动着。他今日穿了一身白色常服,只坐在那里,淡淡看向对面的时候便能感受到其眼神中难以压抑的威慑与魄力,那是久居高位的君王累积下的清贵与威仪,让人不自觉会惧怕、也让人不自觉会臣服。
而他此刻却紧紧望着寻竹,那眼底是什么,寻竹一时有些猜不出,许多翻涌着的复杂情绪混杂在一处,细看之下或许还有些无奈与纵容。两人僵持之下,总有一个要妥协的。
最终还是皇帝轻叹一声,缓缓站起身来。
“阿竹……过来,朕看看你。”
他如是说。
走上前的每一步都像是有千钧重,寻竹不知道这样心慌且紧张的时候,她竞然会去数自己究竞走了几步。
十步。
十年。
是她如今走到陛下的面前所需的步数,亦是上辈子她走到陛下的身边所用的时间。
等真正站到他的面前时,心底的那股慌乱好像也不翼而飞了,陛下还是那个陛下不是吗?他仍旧年轻,同昨夜匆匆离去的面孔并无二致,除却眉眼间气质的成熟与眼底她看不懂的那些情愫。
皇帝什么也没说,只是从一旁拿过来一盒膏体药物,用手指抹开轻轻涂到寻竹的锁骨上,那里已经不再出血,但横在光滑如玉的肌肤上还是有些刺眼。冰凉的白色膏体涂抹上去的时候,寻竹下意识被凉地退的半步,这看在皇帝眼中却是无声的拒绝。
可是这一次他没有放任,也不可能放任。
皇帝沉默着大手一捞,扶着她的腰把人拉回来,而后继续未完成之事。这药药效好,见效快,可也是有些刺激性的,寻竹感受到锁骨上的疼意,不禁身体有些发颤。
“疼?“皇帝抿着唇,冷冷道:“疼也受着。”可嘴上虽然这样说着,手上动作却不自觉轻了几分,直至涂抹完毕。寻竹看着他,眼眶有些发红,也是沉默着不语。“别这么看着朕,阿竹。"他将药放了回去,身为帝王怎么可能感受不到背后灼灼的目光。
他走回她的身前时,不等自己说什么严厉的话,她的眼底已经蓄满了泪花。从前的姜女官是坚韧的、永远冷静自持且不会出错的,何曾对着他露出个这样示弱的神情。每次无.……都是他将自己脆弱的一面不得不展露出去。她如今这个模样,皇帝想到是为了谁,有些如鲠在喉。“陛华·.…身体还好吗?"寻竹想起来下毒一事,至少前世在她到御前之后陛下的身体一直康健,并未有任何中毒的迹象。她也从来不知,原来许多年前太后已经留了后手。
“你是在问谁?“皇帝垂眸看向她,语气中压抑着颤意与说不出的嫉妒:“阿竹这么聪慧,会认不出两个人么?”
“你问的人,他听不到。”
他理所当然的认为寻竹问的是她所嫁的人,从前的自己。寻竹或许不是很了解从前的陛下。可十年后的陛下,将近两千个日夜的朝夕相处,她怎么可能将他认错。
“奴婢,"说着她毫不犹豫,垂眸跪了下去,“奴婢问的是陛下,是奴婢愧对的陛下,也是奴婢未能最后见一面的华……”也是她最初心仪的陛下。
皇帝再也忍不下去,哪怕两辈子他或许还是不想见她这个样子。今日走到乾清宫宫门口的时候,他曾设想过无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