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听起来似乎没有任何问题,甚至非常动人的一番话。
但从肩头窜到脊背的,却是一股难以言喻的寒凉。
追怜低头,又快速扒了几口饭。
刚刚还饱满的米粒此刻却在嘴里干巴得发涩。
“我还没想好,我吃饱了,我先回房间休息了。”
她拂开禹裴之放在自己肩头的手,摞下这一串话,匆匆起身,往卧室的方向去了。
被留下的禹裴之仍站在原地,灯光下,脸上的笑容一寸一寸收缩,直至有些模糊不清。
他抬手。
当啷,当啷。
垃圾桶里顷刻倒满剩下的饭菜。
“啊……”
禹裴之低头看向自己的手,似乎有些疑困,“这样回答……也不满意么?”
他自言自语:“怜怜,你究竟……要什么?”
水龙头的温热水流淌过他的手背,水池反光出他迷惘的面孔。
他低低叹息:“好像我……怎么做,都是错啊。”
禹裴之盯着水流,水池,看了很久。
他忽而扯开嘴角,又笑了:“那就是什么都……可以做吧?”
他已经忍了很久,很久了。
忍得很辛苦,很辛苦,很辛苦了。
*
意识在混沌的边缘漂浮,这个深夜,追怜睡得并不安稳。
水声,细微的渍音,令人头皮发麻。
黏腻湿滑的梦又裹挟住她,将她从浅眠中强行拽醒。
模糊的气音从追怜喉间溢出,窗外的雪光,很微弱一点,却透进她的瞳孔。
起伏的眼睫间,床尾的人影有黑色的柔软发旋。
雪光沾上发旋。
雪光融开潮湿。
“禹裴之!你想干什么!”
追怜很少有直呼禹裴之全名的时刻,这一次,她却惊恐得压不住声,蹬起双腿就想去踹对方。
但脚腕处的寒凉顷刻追上她。
无力的酸胀感也捉住她。
雪光下,禹裴之的唇畔泛着湿润的水泽,晶亮。
他看着面颊潮红的追怜,脸上缓缓绽开一个微笑,语气温柔到几近宠溺:“舒服吗,怜怜?”
“或者说——”
禹裴之摸着她的脖颈,低声如情人耳语,“爽吗,宝宝?”
湿意附在冰凉的手指,描摹唇齿。
“唔!”
追怜想挣脱。
耳侧的呼吸却滚烫,呓语般喃喃,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痴迷和疯狂:
“你知道吗怜怜……那天我有多欢喜……你说你晚上回家吃饭吗?”
“你知道那盘糖醋排骨……我做得有多仔细吗?火候,酱汁,糖色……我一直一直一直在盯着它看啊……”
“你知道吗……我有多爱你吗?比爱我自己还要爱……不,不对,我根本不爱自己……我只爱你……”
“我本来不想这样……不想变成这样的……我真的忍得好辛苦,好辛苦啊……”
“为什么……为什么……要对别人笑得那么开心?”
“为什么……为什么……那样不在意我?”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身边只有我一个人很难么?留在我身边很难么?”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
一声声“为什么”,越来越快,越来越密。
急促,扭曲,在死寂的房间里盘旋。
如同永无止境的魔咒。
突然,呓语停了。
禹裴之松开了钳制追怜口腔的手。
追怜刚得以喘息,便看着他在黑暗中起身下床。
几秒后,床头灯被“啪”地一声按亮。
刺目的光线让追怜下意识眯起了眼。
只见禹裴之端着一个盘子,面无表情地走了回来。
盘子里,盛满了色泽红亮的糖醋排骨。
灯光下,禹裴之的声音像从地底飘出来,幽幽。
他叫她的名字:“怜怜。”
那盘排骨被怼到追怜的唇边,禹裴之的神情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执拗。
他柔声说:“吃了。”
食物的甜香此刻却化作油脂的滑腻,填塞胃孔到窒息。
她拼命摇头,身体向后缩去:“不……不要,禹裴之,你拿开!”
“宝宝这么抗拒啊,看起来是真的很不喜欢我做的菜呢……怪不得不愿意回家吃饭。”
禹裴之低头看了看盘子,轻轻叹出一口气。
“不是的,你听我说,裴之,我们有话——”
追怜试图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也让禹裴之的状态冷静下来。
话未说完,那盘排骨又再次怼到了她眼前。
“吃了。”禹裴之一瞬直勾勾盯着她,只吐出这两个字。
“好……我吃……”
追怜指尖在发颤,但她仍一点一点挪到床边,试图下去,“但裴之,你等我先刷个牙吧,怎么样?”
“不行哦。”禹裴之按住她的双腿,摇一摇头,“宝宝在拖延时间呢。”
禹裴之面上没什么表情,手却将那盘排骨又往前送了送。
他再次固执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