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女像是迟疑了一下,回头看了一下身后那几个瘦瘦小小的女孩。她们也正仰着头看她,有的抓着她的衣角,有的半躲在她背后,神色怯生生的。
片刻后,她终是开了口:“我们……原是江员外府上的人。”
“说是侍女,可其实也不算。”她话音一顿,眼神有些躲闪,“我们是被买进去的。江员外给我们换了名字,还教我们琴棋书画、女红针线,表面上待我们极好。可我心里明白,我们迟早是要被他卖出去的。”
顾行歌点了点头,心下已有数。
江员外原本就靠牙行起家,干的便是拐卖人口的营生。如今听这少女亲口一说,倒也不难猜出,他定是从乡下穷苦人家挑来模样乖巧的小女孩,关在府中精心调教养大,等养得差不多,便当瘦马出手,好赚一笔高价。
只是那几个躲在后头的孩子……
顾行歌默默估算了一下年纪,那几个孩子进江府时,怕也不过才五六岁。
这样小的孩子,也能下得了手?
顾行歌心里泛起一股说不出的冷意,能对如此年幼的孩子下得了手的人,才是真正的恶鬼。
那少女接着说道:“何姐姐比我们早来一段时间。她武艺好,江府里的人都叫她夫人……但其实,我们都知道,那不过是江员外安给她的名分,实则她负责教管我们。”
她顿了顿,又轻轻补了一句:“其实府里也有好人。有些仆人对我们挺好,只是……他们也没办法。我们挨打的时候,他们也只能装作没看见,等夜里再偷偷给我们送点药、送点吃的。”
顾行歌问道:“你的武功就是那个时候何娘子教的吧。”
那少女点了点头,眼神里掠过一丝柔软。
“在何姐姐身边,我们总算能好过些。”她轻声道,“她虽然话不多,却从未动手打过我们,反而教我们扎马步、练拳法,说女子也要能自保……若真哪天逃出来了,就不能再被人拐走卖掉。”
顾行歌听她说得平静,心里却不禁泛起一阵苦涩。像她这般大的孩子,原本该在家中被人爱护,却被带到那种地方过上提心吊胆的生活。可见江员外那处,是怎样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那少女声音低了些:“可这样日子,终归是撑不了多久的。”
她抬头看顾行歌:“我们……原本是要被卖掉的。第一个,就是我。”
顾行歌沉着脸,一语不发。
那少女眼神有些飘忽:“那天,天刚亮,何姐姐就把我们叫了起来。她说要带我们出府。我还以为她疯了,江员外最忌讳有人带接近我们,更不要说带我们出门。可她说,她已经不想等了。”
“我们出了院子才发现,府上所有的仆人都出来送我们,我们藏在马车里,花了整整一天才到这西山。何姐姐说,这里人少,不容易被人发现。”她声音渐渐低下去,“后来我们才知道,江员外,在我们出门的前一夜,便已经死了。”
顾行歌闻言,眉头一点点皱起。
果然,和她推测的差不多。
江员外刚一死,何宛枝便带走了这些孩子。府中众仆虽不敢明言,却个个缄口不言。
江员外的死,看起来没那么简单。若说何宛枝不是凶手,那她起码也是知情人。
“后来呢?”顾行歌追问。
那少女道:“打那之后,我们就一直留在这里。府上的事我们不知道,也不敢问。只有张大哥和何姐姐,会时不时来山上看看我们,送点粮食和换洗的衣服。何姐姐还说,等我们再大一些,就送我们去学堂读书、习字。”
她声音有些哽咽,“她说我们不是被人摆弄的货物,是人,是能自己选路的人。”
顾行歌听得一阵沉默。
她缓了缓,忽然开口问道:“你刚才说,张屠户从那时候起就经常来山上?”
少女点点头:“是啊,从我们搬来这里的第一天,他就来了,那时候还帮着修屋顶,还教我怎么劈柴。后来张婆婆他们也常来,送米送炭,一直照应着我们。”
顾行歌追问:“可你们是怎么认识他的?”
少女露出一丝迷惑的神色,想了想,认真道:“其实早在江府,我们就见过他。他常常送肉来府上。”
她想了想,补充道:“他一来,何姐姐就会去帮忙,他们两个也常说话,所以我们几个都以为他们很熟了。”
看来这两人之前就相识,可今日何娘子却矢口否认……
顾行歌心底已经掠过一道模糊的脉络。江员外、何宛枝、张屠户,这三人之间的联系,远比她之前猜测的要更早、更深。
“那这张屠户……对你们怎么样呢?”顾行歌小心翼翼问道。
那少女却毫不犹豫地说道:“张大哥对我们极好了。何姐姐有时候还会骂我们,但张大哥从来不骂人,甚至还背过小桃下山看病。当初也是他和何姐姐一起,把我们带到这山上的。”
赵清在一旁小声咕哝:“这张屠户的样子,怎么和传言里完全不一样啊?传说不是说他脾气暴、爱喝酒来着?”
顾行歌没接话,心里却也浮上了同样的疑问。关于张屠户的传言,她听得多了,几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粗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