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采花（十二）
郭舒跪倒在地，仰起头盯着胡娘子看了许久，还是一头雾水。他这些年遇到过的女子数不胜数，或许是在某个地方招惹下的露水姻缘？此刻胡娘子手握匕首，杀气逼人，郭舒来不及细想，只能拼命求饶：“我若是得罪过你,还请你胡娘子大人有大量。你想要什么绫罗绸缎，金银财宝，甚至京兆府的官位，我都可以给你，你开口便是，只求今日饶我一命。”
胡娘子冷笑一声，她居高临下，俯视着郭舒：“你这人，还是一如既往的贪生怕死。若我换个模样,你可还认得？”
说着，她将朗苏和捆了个结实，扔到一旁。随后抬手将乌黑的长发高高束起，又抓了几把泥抹在脸上，原本雪白的肤色顿时变得暗淡无光。待她再抬起头时，往常娇柔的神色全都褪去，只剩下凌厉的目光。郭舒瞪大双眼，整个人差点从地上弹起来，失声喊道：“你是……你怎么会在这里！”
胡娘子猛地一脚又将他踹翻在地，随即拿着匕首轻轻划过他的脸：“你终于想起来了。”
朗苏和被捆在一旁，本就一肚子气。见两人唧唧歪歪半天说不到正题上，翻了个白眼，大声嚷道：“呸！你们两个打什么哑谜？能不能直说？这样吊着别人的胃口，很不礼貌，懂吗？”
顾行歌坐在马车上，看着这一幕，心中的推论已经十拿九稳。她开口道：“既然如此，我便替胡娘子把这桩旧事说清楚。其实，这事算起来，还与我合婚司有些渊源。”
“郭舒，是凤州郭家的人。郭家虽不富裕，但族中有人在凤州任职，也算小有声名。郭舒，本是长房长子，可他自幼体弱多病，十六岁那年突发高烧不退，请遍了名医都无济于事。走投无路之下，郭家只得请了老郑的师父，也就是张天师来算了一卦。”
她说着，连咳了几声：“张天师当年一言断定，郭舒命中无妻无子。那场高烧，正是因为家中强行替他定下亲事，与命数相冲导致。果不其然，退婚之后，病立刻痊愈。临别时，张天师千叮咛万嘱咐，若想保命，此生不得娶妻生子。”
“可惜，张天师仙逝之后，再无人能镇得住郭家。他们胆子渐渐大了起来，在他们看来，长房长子怎能绝后？去年郭舒被京兆尹提拔进京，郭家心思更是活络，于是想出了一个损人又不利己的馊主意。”顾行歌犹豫了一下，才接着道：“他们找人用着郭舒的名号，在凤州娶了一门亲。若那人因这场姻缘丧命，便算替郭舒挡劫。若安然无恙，便说明当年张天师算错了，从此郭家便无所顾忌，让郭舒随意娶妻生子。”“可这人选极难。年纪要与郭舒相仿，又必须瞒住新妇，更不能有夫妻之实。说到底，那人不过是一个替人消灾的傀儡。”朗苏和在一旁忍不住笑出声来：“啧，这样的差事，怕是神仙接了都惹一身骚，谁会愿意替人挡劫？”
顾行歌抬眸，缓缓吐出一句：“其实，还真有人。”她的目光落在胡娘子身上。胡娘子立在月光下，一动不动，看不清神色，不知此时她是喜还是悲。
顾行歌道：“若我没猜错，那桩婚事里的新妇，正是宜娘。而那位假新郎，便是你吧，胡娘子。”
“什么？"朗苏和愣了愣，随即仰头大笑：“这可真是打了个好算盘啊！找个女子来替自家儿子挡命，又不用担心假新郎和新妇有染。想出这招的人可真是有才，有才啊！”
胡娘子却只是静静转过头，望向顾行歌，神情平静：“是我。当年我刚出师，穷得饭都吃不上，只得女扮男装接一些打手的活维持生计。有一日，郭家的人找到我，说要我假扮一个人。我起初不愿，但他们许下重金，我也要活命啊，便点头应了。”
她声音忽然轻了下来：“直到今日，我才明白，那是我做过的最开心，却也是最后悔的一件事。”
说到这，胡娘子的头微微低下，仿佛想起了一段不愿触碰却又无法忘怀的回忆。
“郭家人极其精明，宜娘家虽无官身，却是凤州有名的商户，家底丰厚。郭家人眼馋她的财产，宜娘的家里人又看中郭家的权势，两边一拍即合，这桩婚事就定了下来。至于我，只需在宜娘面前装得像个男人便是。”胡娘子说到这儿，忍不住轻笑两声，笑意里却藏着苦涩：“他们告诉宜娘，我身子有恙，不能同房，所以我们一直分屋而居。宜娘也单纯，自小在乡下长大，未见过几个男子，更别提和男子生活，我们竞就这样过了下来，一同吃饭，一同嬉笑，有时她甚至还会悄悄替我熬药，怕我病着。那几个月……是我这一生最贪恋的时日。”
“可纸终究包不住火。我是女子的身份，最后还是被宜娘发现了。”说到这里，她一时沉默，不再讲下去。
顾行歌轻声问道：“她是不是觉得自己被欺了，所以想要将你告到官府？还是要逼你赔偿？”
胡娘子猛地摇头，声音坚定：“不，宜娘不会那样。她知道我是女子，却仍愿意同我过下去，从未有过一句怨言。”她深吸一口气，接着道：“只是那时候，郭家人觉得这几个月都平安无事，便认定郭舒的命劫已过，要我立刻走人。宜娘无能为力，只能把手头所有的钱财都交给我。那天我离开时，她亲手剪了一缕青丝递给我，说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