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陆观阙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她心跳骤停,忙赶下榻,赤足疾步,猛然推开门,着急道:“你去找余太医,就说世子爷昏倒,让他速速来国公府。"<1“你去喊德叔,让他把世子爷扶到内室。”“动作轻些,别声张。”
孟悬黎跪在地上,掏出丝绢,擦拭他唇角近乎紫黑的鲜血。她缓了一口气,尽力去避免来自心口,呼之欲出的疼痛感。他不能倒下,至少不能因为她的缘故倒下,否则,无论是对他,还是对自己,日后必定激化矛盾。
他若真出了什么事,别说走了,她连活下去都难说。#
余太医刚离开国公府没多久,就被请了回来,进来时,见孟悬黎还是坐在那里,有些猜不透是怎么回事。
给陆观阙把完脉,他走到孟悬黎面前,低声道:“世子爷脉象端直而长,实乃怒火……”
不等余太医的话说完,孟悬黎直接打断,吩咐道:“你去给他开些黄芩、柴胡、龙胆草,还有……”
“还有茯苓。“余太医接话,目光赞许,略一点头,“微臣这就去。”孟悬黎见他离开,搬了个圈椅,挨着床沿坐下,合上了双眼。他方才倒下去的声音,像惊雷一样在她脑海中反复惊响。陆观阙的父亲,也就是那位国公爷,昨日去世了。她说那些话的时候,并不知道这件事。
如今知道了,似乎有些晚了,毕竟,陆观阙已经被自己气得躺在床上起不来了。<1〕
孟悬黎深吸一口气,混乱的思绪逐渐沉淀下来。她发现,自己从前的反抗、逃离、硬碰硬,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无论开始筹划的有多好,最后的结果都是撞得头破血流,将他逼得更加极端偏执,将自己陷入更深的困境。
她缓缓睁眼,目光落在陆观阙脸上。
此刻,他褪去了所有强势和愤怒,眉目紧皱,薄唇抿成一条线,整个人透露出令人怜爱的脆弱。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再和他硬碰硬下去,她能把他逼疯,他也能把她逼疯。<1或许,可以换一种方式?
孟悬黎眯起眼睛,眼底晕染出冷漠。既然暂时逃不掉,既然他的执念这么深,或许,她可以利用这一切?
利用他此时的虚弱,利用他的执念,利用他心意…甚至,可以利用他对自己的那点“好”。
她恍然起身,拉上帐幔,侧躺在他身边,探了探他的鼻息,虽然微弱,但还算平稳。
她想给他拉被褥,却不小心掠到了他手臂上的红痕,定睛一看,十分怖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被狼咬了。
孟悬黎眼神复杂,沉默了半响。
最终,像是下定了决心,眼神渐渐黯淡,依偎在了他怀里。#
陆观阙醒来时,头痛欲裂,喉间干涩,身子仿佛刚从深海中打捞出来,沉闷,无力。
他微微一动,垂眸看到孟悬黎蜷缩在他怀里,呼吸平缓,睡得很沉。她的手搭在他的胸膛上,姿态温顺安静,是一种有悠远梦幻的感觉。陆观阙喉间滚动,闭了闭眼,只觉自己是在做梦。他并未推开她,只是静静端详着她的睡颜,目光如利剑,细细挑开她身上的伪装。
热风忽至,陆观阙轻哼冷笑,她倒是学聪明了,看见自己怒火攻心,知道硬碰硬不成,就开始用软刀子了。<1
孟悬黎像是被他吵醒,倏地蹙眉,缓缓睁开眼。她抬眸,对上他那深不见底的眼眸,微微颤抖,刻意担忧道:“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说着,她抬手去探他的额头。
陆观阙猛然攥住她的手腕,声音沙哑:“阿黎,你的演技真的很差。”她吃痛,倒吸凉气:“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是因为我才生病的,我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发现硬的不成,想要来软的?”
陆观阙单手抚上她的脸,迫使她直视着自己:“还是趁着我生病这个机会,放松我的警惕,骗取我的信任……”
“为你下一次逃走做足准备?”
他的话,组合在一起,像一副九连环,精准地让她为难,让她解不开,让她找不到出路。
思索了一瞬,孟悬黎咬着唇,苍白辩解:“我没有……陆观阙在暗处盯着她,目光意味不明。
忽而,他松开她,缓慢起身,披了件外袍,径直走向外间,沉声吩咐道:“德叔,把那些东西都拿进来。”
德叔应声而去,又急促而来,手里捧着紫檀木匣子,小心翼翼地放在了罗汉床的炕桌上。
陆观阙摆了摆手,德叔合门退下。
孟悬黎隔着轻纱帐幔,看着眼前这一切,实在是一头雾水,搞不懂陆观阙要做什么。
倏地,陆观阙坐在罗汉床上,远远盯着孟悬黎,沉声道:“过来,打开它。”
孟悬黎极拉着鞋,走到他面前,心里油然升起不安感。她颤着手,小心打开匣子盖。
里面是她从前珍爱的诗词杂记、闲暇时绘制的小人图、看医典记下的易容册子。<1〕
甚至……还有那本她精心制作,记录了无数逃跑细则的《狸猫闯岭南》。一笔一画,都是她的心血,都是她渴望自由的证明。“你……你什么时候…”她声音发抖,难以置信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