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寂这一个孩子的聪敏,崔寂当真是崔家的麒麟儿。”
当时亲耳听着这话,崇文馆里的几个皇子脸色自然都不太好看,对着崔寂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可崔寂满不在乎,他仿佛永远游刃有余,气定神闲,像是世间万物都不会叫他折腰,带着种非常奇异的与生俱来似傲气。
崔寂从容地恭身拜道:“臣拜见公主殿下,愿殿下长乐未央,永受嘉福。”他没穿官袍,穿着身墨绿颜色织金团窠对雁纹锦袍,这是很浓墨重彩的颜色,但也没压下崔寂的半分光彩。
饶是李悬黎心里头算不上喜欢崔寂,也不得不承认崔寂实在生得副金质玉相的好皮囊,眉目鲜明,清瘦得几近凌厉锋锐,是不带任何阴柔意思的鲜艳漂亮,意气风流,鸿轩凤翥。
平素再出挑的儿郎站在崔寂身旁,都是要黯然失色的,也无怪乎会有人为崔寂冠之“檀郎”美名,成就为多少小娘子暗暗盼望逾墙折桑的春闺梦里人。
李悬黎笑得完全叫人瞧不出半点对崔寂的不喜,她温声道:“崔左丞起身吧。”
待崔寂完全站直身,李悬黎就接着问,“不知崔左丞今日为何求见本宫?”
崔寂站直身,他对着李悬黎笑得神采奕奕,顾盼烨然,那笑意辉煌仿若碧落云宇里高悬的朝朝明日,太过灿烂了,惹得李悬黎莫名觉出点微妙的悚意。
这明明是青霄白日的,却叫人觉得好像见鬼。
只听崔寂分外认真地说道:“臣今日斗胆求见公主殿下,是因有件要紧事想与公主相商。”他眨眨眼,竟是带着点李悬黎从前从来未在崔寂面上见过的羞涩态,更是有些赫人了。
李悬黎细细打量着崔寂,好像要看清崔寂皮囊底下究竟藏着个什么东西,要知道不到半月前,她和崔寂在朝堂上还因究竟要择谁来当新任的大理少卿而互不相让,唇枪舌剑。
如今崔寂却在她面前摆出这般情窦初开的羞怯小女儿家颜色,让李悬黎不禁疑心眼前之人是否当真是崔寂,总不会是崔寂平素作孽做得太多,招惹了鬼魅,被不知哪来孤魂野鬼给上了身,又或者干脆是得了失心疯。
不过李悬黎向来不信鬼神,她更多是觉得崔寂在装模作样,指不定心里头正在盘算着什么了不得的坏主意。
但她今日心情颇佳,便也起了几分兴致,预备见招拆招陪着崔寂逢场作戏番,全当打发光景,于是李悬黎笑得也灿烂起来,她柔声讲道,“哦?不知崔中丞是有何要事要与本宫讲,本宫愿闻其详。”
李悬黎的笑总叫人有种观不清真假的虚妄,好似真情实意早已被束之高阁,不达眼底,又何谈心头,浑然尊旁观者清的白玉菩萨像。
崔寂笑意不改,分外粲然,盛得似株将败的枝头艳花,他生得双颜色颇浅的琥珀瞳,好生温柔多情,只是平常时候这双眼里满是游离在俗世外的漫不经心,李悬黎忍不住想笑,这可真是双会骗人的眼睛。
他说:“臣与公主两小无猜,青梅竹马,情谊深厚——”
李悬黎想,她与崔寂若都能算是什么见鬼的青梅竹马,那她在长安城走个不过十步,应该就能碰着三四个所谓青梅竹马,这样的情谊未免便宜了些,更何况她与眼前这位崔竹马可还有好几笔没算清明的旧年烂账。
但崔寂还在继续说着,他唇角衔着太过真诚的笑色,“臣仰慕殿下已久。”
他抬眸直勾勾地注视着李悬黎,盈着极清白的笑意,不含半点狎猊,不带一丝轻佻,专注得竟像是世间唯有李悬黎一人可叫他得到救赎,“只求殿下怜惜臣,能允臣长长久久陪伴殿下身旁。”
崔寂的语调很柔和,也很平静,像是在说一件顺理成章,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李悬黎总是挂在面上的虚假笑意终于有几分动摇起来,她现在是真觉得崔寂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