泫摇了摇头。
老嬷嬷眉深蹙,“贵人面前服侍不准做动作,要用嘴说,用家乡话说清楚!”
韩泫用温和细糯的杭话道:“缝东西没问题,扎针线脚不平整,勉强有个粗形。"老嬷嬷问:“杭县人?"韩泫说:“是。"老嬷嬷说了一个“好"字。另一个宫女低头,哆哆嗦嗦说的是北语:“女红还好。”老嬷嬷问:“怎么个好法?”
宫女的双手像麻花一样在腹前绞来绞去,微若蚊呐道:“就是…"她憋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话都说不利索。况还是北人。“老嬷嬷摆一摆手,“下去。“另一个宫女就这样被刷走了,屋里只剩下负责考核的嬷嬷们和韩泫几只眼睛对望。老嬷嬷在韩泫身边绕圈,自言自语,“长得好,苏杭人,女红却不过关。可惜,"她绕回来,眼睛亮亮问,“会写字吗?”韩泫回答:“会。上过三年家塾。”
老嬷嬷眼睛一亮,抬手让人取来纸笔,“写几个字看看。”韩泫提笔,写了一笔不算漂亮的手书。老嬷嬷看过字后,笑着对身边的人说,“没想到第一批就选中一个合心意的。“她看向韩泫,“丫头,你有福咯,这几日好好休息,等着信,就去伺候皇后娘娘。”韩泫稀里糊涂从屋子里走出来,然后,稀里糊涂接了调命,最后,稀里糊涂跨进凤仪殿,成了马皇后的贴身女史。
韩泫和其他被选中的宫女由老嬷嬷引到马皇后面前。老嬷嬷向皇后禀告了每个人的名字、籍贯和年龄,并在后边添一句:“善女红。”老嬷嬷将韩泫留在最后介绍,并说她:“通文墨,擅诗书。”马皇后此时正趴在桌案上,一只手里拿着一副西洋花镜,正对着桌案上的纸张移动。当听到老嬷嬷说到韩泫所擅长,皇后放下花镜,抬起头,一张未施粉黛、黄澄澄的脸对着韩泫。韩泫立刻跪倒行礼。马皇后眯起眼,“你上前来,我看看皮肉。”韩泫站起来,低头往前走,她视线里渐渐能看到桌案的腿,视线再往上挪,看到皇后娘娘的桌上铺的是数十张人像,有男有女,最小的不过数岁,最大的也不过是青年。每张画下面都写着名字,不出意外的上面的人全都姓朱。看来皇后娘娘在看儿孙们的画像。
韩泫站定在马皇后身边。马皇后牵起她的手。宫女递来花镜。马皇后就像使用放大镜一般将韩泫的脸、脖子、手看了一个遍。马皇后点点头,说:“是个齐整孩子。就是长得太漂亮了。”韩泫闻言,目光微微往上一挑,试图弄清楚皇后娘娘口中的这个“漂亮”会不会导致自己遭殃。毕竞,有些人觉得红颜祸水嘛。马皇后和蔼一笑,“别怕,孩子。我喜欢美人,更喜欢认字的美人。我身边的好女史都有好学问,有时候,她们还要当我老师呐。你就留在我身边服侍。回头把《女戒》读熟了,在宫里就什么都不怕了。”皇后马氏出身平民,却是景升帝命中的贵人。自帝后结合,二人相濡以沫,夫妻同心。据说若非皇后贤明大度,在帝与昔日红巾军元帅郭子兴之间巧妙斡旋,充当缓解翁婿间矛盾的润滑剂,景昇帝或许早已在创业之初就死于郭元帅的猜忌。因皇后好学,所以即使景昇帝严令后宫干政,不允许内侍认字,却还是对宫女习文之气没有尽绝。
见了如此和蔼可亲的皇后,韩泫真能想象马皇后请教女史的画面。“是,娘娘。"韩泫给马皇后磕头。
马皇后又俯于桌案,用花镜照着她所珍爱着的皇子皇孙。马皇后道:“起来,帮我压着纸。”
这话显然是对韩泫说的。韩泫站起来,将案上卷边的画像抚平。过了一刻钟,殿外的内侍走进来跪下:“禀娘娘,上位驾到。”老嬷嬷立刻像母鸡赶小鸡一般将新来的宫人都轰到旁边帘子遮住的偏室。皇后娘娘对韩泫道:“你也下去。”
韩泫弯身向后退,余光看到一个胖老头大刀阔斧走进殿门。韩泫还欲再看,被老嬷嬷抓住胳膊一把拉进帘子后。老嬷嬷狠狠瞪一眼韩泫,眼神似在说:第一次就想往前显眼,简直是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