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关人等回避!回避!”
不过宫中的封府一众,大抵并没有想到,宫外封府正遇到一个,不知该怎么回避的问题。
一个大着肚子瞧着都快临盆的妇人,往封府门口是一坐,就往地上打起滚,便滚便喊:“诶哟,这负心的封长公子害奴家好惨啊!是搞大了奴家的肚子,还不认帐啊!”
纵然夜深,早就是宵禁时分,但封府下人想叫巡夜的卫士把这闹事的妇人抓走,结果……
“这妇人肚里,若真是封家的孩子,我们这些小卒哪儿敢动?”
“就是,就是,万一有个好歹,你们封家不会还找我们武侯铺麻烦吧。”
这些卫士不抓人都罢。
他们见那妇人越闹越起劲后,还把附近的兄弟,全叫过来看热闹,连打更的更夫都撂下梆子玩忽职守,过来凑个稀奇。
这下封府门房喊着“回避”,想把这些人赶走都是不行了。
府里其余人,亦被一一闹醒——
封义醒来时,听外面叽叽喳喳。
他道那帮碎嘴子下人,今日是跟他一同发了狂,骂他当狗都骂了多少年了,还非得逮着这一晚上过嘴瘾。
却听:“你们说外面那妇人的肚子,有没有可能真是长公子搞大的啊?”
“胡说些什么,长公子可一向不近女色。”
“你若说从前,打死我我肯定也不信,可如今长公子若不是色中发昏,能求娶个青楼娼……”
这婢子一个“妓”字没能脱口,突然门板被一脚踹开,倚在门上的她,只觉身后被猛地一撞,扑倒在地。
而后。
寻常那条只知道乱吠的疯狗,一只脚踩上了她的背,一只没有穿鞋的脚,却狠狠地在婢女的脊骨上来回碾着,问:“你嘴里,吐得出一个干净的字么?”
封义想,所有封府中骂他是疯狗的人,都没见过真正的疯狗……光叫不咬人的狗叫什么疯?
最多只是想,把牵着自己狗链的主人唤回来罢了。
可惜。
这些人既没有请回他的主人,还敢在背地里冒犯。
“啊!!!”
封义一边欣赏着婢子的嚎叫,一边护主又恶狠狠地看向四周所有他者:“长兄也是你们配置喙的?”
“扑通扑通。”
他们终于听懂话似地挨个跪下:“义公子,不敢不敢。小的们哪敢置喙长公子,全是府门口那妇人……”
这还是第一次,封义在封仁不在时,听到别人叫他义公子。
但想来,这称呼是无关紧要的。
封义这条被他长兄施舍养大,却每每成为长兄污点的狗,满脑子已经塞进他好不容易找到的一个,一个比自己更该死的人。
“刺啦。”
他抽出其中一位侍从的佩刀。
封义整个人都兴奋起来,全无所觉风雪雷电,只知拖着那把刀,便笑着朝府门去。
恰在他迈过之处,有一冻硬的冰碴刺进他赤着的双足也没有停滞,毕竟血也没有往外流就又冻住了。
封义自己则感到,周身血液是沸腾的。
……
……
冬日的炭火地龙,在延英殿烧了一两时辰后,竟重新烧出夏意。
白芙蓉由封仁属下掸干净了身上雪后,步入殿中。
她感到热气扑面而来,不禁想亏得她把裘衣兜帽都扔在外边,温度正好。
却又略略抬眼,望向上首处。
被宫侍簇拥着伺候的柳太后,自然不用自个儿操心加衣减衣,两侧立着宫婢用芭蕉扇为她扇风的。
面前桌几——
夏日冰品、冬日汤品,还有不冷不热的寻常小点水果,都尽数为这位太后娘娘摆好,更在源源不断为她换上最新鲜的。
不管她儿子的国,有没有亡过两次。
柳太后惯是个会享受的,白芙蓉上辈子的侍女琼花,正是从柳太后身边留下的,在她背刺白芙蓉前的确可会伺候人。
不像……
“滴答滴答。”
白芙蓉耳中捕捉到,雪融化滴落的声音,余光瞥了眼她身侧的封仁。
水珠顺着封仁过于瘦削、过于分明颌角滚下,又滑过忍耐滚动的喉结。
这封家仆从不少,终归却比宫里少了几分仔细。
封仁不像白芙蓉跪得时间短。
什么雪粒尘污是直接渗进衣服、嵌进伤口的,没打理干净,这回温之后雪一边化开,知觉一边复苏,绝不会好受。
就连他无波无澜玄瞳上的一双眉头,都不禁往中微蹙。
但这个男人,自从被扶着站起来后,一步一行,已恢复自己独行的姿态。
白芙蓉本还想过进殿是否需要参拜,然看封仁正如他此前所答,他跪的是天地,全无半分要跪帝王之色。
哪怕那位柳太后,在高高凤座上厉声发问:“封卿,按薛曾李三位爱卿所呈,你封氏人马在京城这几日可不得闲。且说这清君侧杀赵典狱的上书,可当真是你遣人,逼迫他三家签署?”
大殿煌煌,封氏之鹤不折不弯,全无半分多余的神情。
封仁淡淡就答了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