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身,严七娘不用严弘正开口,自觉相送。祝明璃对她友善点头,严七娘略显板滞的面容挤出一丝笑意。二人无话,踏着鼓声往外走。
还是严七娘先按捺不住:“你早就有章程了,不只是小作坊,做做竹盒而已。“话一出口,才觉冒犯。再一想,上次好像也是这般。怎么一遇到祝三娘,便总会出现这种场面?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道歉,祝明璃已经没所谓地回答:“是。他们的工钱可与佣作坊的佣人可不一样,价低,只够糊口。我可谋利,增添人手,他们可以有粮活下去,何乐不为?”
在暮鼓声中,严七娘顿住脚步,祝明璃只能回身看她。她刚才的话算得上“口无遮拦",严七娘明显是个饱读诗书的娘子,若是性子古板守旧,这番谋利论恐惹她不快。
只可惜严七娘的面瘫脸没什么情绪流露,高度近视的眼睛也没什么眼神变化,只是定定盯着祝明璃,不知道想什么。正当祝明璃准备继续走时,她终于开口了:“官营作坊,由工部下少府监和将作监监管。户部属官金部郎中掌两京市、互市、和市等,但太府寺亦掌贸易,又有立侯、平准署……州县上也有执掌贸易者,却无一既定官员职司手工作士-一你手下的佣人或月作人可算不上工匠。你这是开了个口,也有大把漏洞可钻。”
祝明璃惊呆了。
这下换严七娘缓步前行,留她在原地缓神。“我自小跟在祖父跟前儿,论书,京中子弟怕九成九不如我读得多;论策,从相到县令,我都在一旁听过他们论辩。"自吹自擂一番,她耳根微红,终于抛出目的,“你以后若是有不懂之处,可来修书给我。我不懂的,便以思辨策论为由替你问,你就不必像今日这般兜圈子,多有顾忌。”祝明璃盯着严七娘上方,非常想知道,她的头顶会冒出怎样的人才标签。可惜,主仆系统不作用于她。
她一番动作弄得严七娘有些不安。祝三娘大胆,她便跟着大胆,难不成刚才一番话过于意气狂妄?也是,二人不过见过两面,凭什么信任她的本事。却听祝明璃道:“好。“干脆利落,“但我没你想的那么锐意,也没有一颗兼济天下的雄心大志。"封建礼法虽然干涉管制工商业者,但制度的缺乏也给了他们大把自由,此时比同一时期西方国家更适合扩大经营规模。但这都是很远很运的事了,目前她的小作坊还没起头呢!
严七娘忽然爽朗地笑了,非常不适合她书呆子的气质:“我明白。”祝明璃觉得这个小娘子很是古怪,加上三百声暮鼓马上要完了,她只能对严七娘点点头,匆忙告辞,快步离开。
严七娘却又往前走了几步,一直目送祝明璃离开。她手不释卷,因为书中有深文大义。她也喜欢观察人,人如书册,充满奥义玄机,这也是她一直为祖父撰写手记的原因。祝三娘,明璃。温润而泽,仁也;缜密以栗,知也……她又是怎样的一本书册呢?
大
踏着暮鼓尾声,祝明璃匆匆回到沈府。
杨喜娘一直在等她,见她回来,连忙跟上来。祝明璃却没什么安排,道:“累了一天,你去歇着吧,作坊招人还要等段时间,不着急。”
杨喜娘有些紧张:“娘子,我可以尽早开始。”祝明璃脚步带风,裙摆也跟着飘扬,背影看上去十分飒爽:“着急办不了事。若你明日开始替我寻佣人,遇到合适的,怎么与他们签文书?多遇见几个,又怎么安排吃住?他们由谁安排由谁管?掌柜、庄头都不合适。如今田庄的几人由沈府匠人暂管,多了就不行了。”
祝明璃噼里啪啦说一大堆,把杨喜娘砸晕了。她在社交识人上有天赋,但在管理上却没什么经验。
说来说去还是那句话,缺人手。
但祝明璃已经有安排了:“包括你,每日去哪,见哪些人合适,是残兵或是妇孺,他们能安排在哪做什么活计,这些都要有人定。我需要找一个能安排的人来辅助你。”
杨喜娘点头,努力跟上她的脚步。
一路回到三房,婢子们早接到门房传讯准备好了浴汤。她想,娘子忙了一日,理当歇息了。
于是便准备行礼告辞,却听祝明璃安排道:“我尽快为你选出人来。”婢子们准备吃食、换洗衣物、点香……绿绮抱着本月账目过来,焦尾在一旁提点徒弟。
祝明璃目光落在焦尾身上:“焦尾,你吩咐下去,明日叫所有管事、带徒者来我这点名问话,最近有何不懂之处,又有何想法,都可提早准备着。若手下有婢子干活儿突出,也要报于我。”
作坊第一步已经开始,食肆的重阳节、夜宵已定下,这是提前了两步。所以现在“寻找人才”“提高沈府居住舒适度和效率、“大型节日的节前安排”、“秋季工作安排部署"的进度该推推了。
正好,这四者可以一起办。
沈府第一次季度汇报开始啦。
看着丝滑安排、毫不费力的主母,杨喜娘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