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出好些事端来,索性就在主卧里处理一些事务,顺便等着谢浔苏醒。
不知过了多久,榻上的人眼睫剧烈颤动了几下,终于艰难地睁开。
那双深邃的桃花瞳初睁时有些涣散,带着重伤昏迷之后的虚弱,但转瞬便凝神,警惕地扫过较为陌生的房间。
直到目光定格在姜未身上,谢浔的目光才和缓了一些。
嘴唇动了动,他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只能发出一些干涩沙哑的虚音,听不真切。
姜未正在伏案写东西,眼角余光留意到这边的情况,动作没变,只随口道:“给他水。”
一旁伺候笔墨的婢女连忙去倒了一杯温热的水,小心地递到谢浔唇边,想要喂他喝下。
但谢浔只是夺过茶盏,饮了几口,重新将茶盏塞回婢女手里。
润了喉,谢浔似乎恢复了些力气,目光也清明了许多。
姜未放下手中的狼毫,问他:“你还记得发生了什么吗?”
谢浔缓缓点了点头。
“很好。”姜未微微一笑,“你晕倒在我的窗台下,旧伤复发,若是不好好调养,恐怕活不了多久。”
讲完这些,姜未抬手敲了敲案几,吩咐道:“来人,把汤药端上来。”
怕处于昏迷中的谢浔又出现什么过激的反应,哪怕今日的汤药已经熬好了,姜未都迟迟没有让人端进房间里来。
谢浔垂眸看着那碗被婢女端进来,气味浓郁的汤药上,眉头不受控制地皱起。
他没说话,只偏过头,以动作表示了自己的抗拒。
房间里的空气凝滞而沉重,满屋都似乎弥漫着浓郁苦涩的药味。
姜未起身,用没有受伤的那只手端起药碗,仿佛没有看到谢浔的抗拒:“该喝药了。”
药碗凑近,那浓黑的药汁散发出的刺鼻气味,让谢浔喉咙里发出一声低低的、威胁般的呜咽。
他看向姜未,下颌线条紧绷,眼神带着些凶戾的威胁,拒绝的意味赤裸而强烈。
他甚至试图抬起虚弱的手臂,想要推开那只药碗,动作间充满了野性的不驯。
本来姜未寻思着,谢浔苏醒之后,喂药应该会容易许多。谁能想这点微薄希望,被他这种油盐不进的姿态碾碎。
姜未慢慢将药碗放在床边的案几上,发出一声轻微的声响。
她不再试图劝说什么,只静静地看着谢浔,不再是方才那种刻意装出的温和,而是掺杂了疲惫和某种决绝。
然后,姜未抬起自己昨夜被谢浔咬住的左手,用另一只完好的手,开始一言不发地、缓慢地解开绕在手腕的纱布。
她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刻意延长的折磨,白色的布条一圈圈散落,露出底下狰狞可怖的伤口——
深深的齿痕刺破皮肉,边缘红肿外翻。虽然已经不再流血,但一眼看去依旧触目惊心,几乎能想象到当时牙齿是如何凶狠地陷进去。
空气中那点野兽般的威胁气息骤然消失了。
谢浔的目光,像是被最坚韧的绳索绊住,死死地钉在了那道伤口上。
他绷紧的肌肉僵硬着,胸腔里那股拒人千里之外的凶狠气焰,像是被冰水泼下熄灭,只剩下嘶嘶作响的无措。
他认得那痕迹。
昏迷中那些混沌破碎的梦境里,有令他安心的熟悉气息,有他回不去的记忆里的狼群,也有令他暴躁抗拒的、苦涩的液体强行灌入。
他挣扎,撕咬,用尽一切本能去抗拒那个束缚他、强迫他的存在……牙齿陷入某种温热血肉的真实触感,似乎在这一刻穿透迷雾,尖锐地回现。
房间里只剩下两人压抑的呼吸声。
姜未将那只伤痕累累的手腕向前伸了伸,将伤口直接展示在谢浔眼前。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冰冷的石子,一字一字砸在谢浔沉寂的世界里:
“你看。”
姜未没有直说,目光里也没有谴责,只有一种平静的、近乎残忍的陈述。
她很清楚,谢浔听得懂她在说什么。
“你昏迷的时候,为你性命着想,我喂你喝药。”姜未顿了一顿,似乎是某种无力叹惋:
“我知你过往被强行灌药过,对此有抵触心理。可我将你救下,已经过去了这么久,我与那些人,在你这里依旧没有什么不同吗?”
姜未没有再说下去,也没有任何动作,只是抬着手腕,沉默地看着谢浔。
那伤口像是一个无声的控诉,一个对谢浔不信任自己的控诉,横亘在两人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