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龙涎
朱雀是真没想到啊,吃个烧饼居然把小伙伴吃成哲学家了。它禁不住问道：“你在说什么？”
其实它是想问田慈脑子没出故障吧，但它怕被喷，所以换了一种委婉的问法。
田慈解答了它的疑问：“皇帝只是想吃一个烧饼，太监们却买了上百个烧饼,你觉得这是谁的问题呢？”
朱雀陷入沉思。
田慈继续道：“皇帝当然没有问题，他只是想吃一个烧饼，所以派人去买而已。太监们也没有问题,他们多多地买回来，只是为了避免出现意外承担责任而已“可多买回来的烧饼又该怎么解决呢？如果皇帝没有问起，这些烧饼极大概率会被浪费掉，但皇帝会关心太监买了多少烧饼吗？会在乎剩下的烧饼怎么置吗？
“显然，皇帝不会在乎多余的烧饼会不会被浪费掉，他只在乎自己能不能吃到需要的那一口。”
“那么，"田慈顺理成章地引申，“一个烧饼如此，天下的贡品何尝不是如此？皇帝要吃一对梭子蟹，办事的太监、官员就要征收百对、千对梭子蟹，落到渔民身上，就需要捕捞上万对梭子蟹。皇帝要吃二两鸦山茶，茶农们便要采摘千斤万斤鸦山茶。皇帝要吃一把菌子，山民便要钻到深山野林中，采摘千筐万筐菌子。说到这儿，她又问朱雀：“你知不知道如今朝廷的火耗银已经到正税的20%-30%了？”
什么是火耗银呢？
火耗银即是正税之外的附加税。
比方说朝廷要收十万两银子的税，如果地方官只征收十万两的税，期间一定会产生种种损耗,导致不能如数交税。
不能如数交税,官员就得吃挂落。
为了不吃挂落，官员势必要在朝廷要求的税额上多加几分，这和太监们多买几个烧饼本质上是一样的。
唯一不同的是，太监们不敢偷吃皇帝没吃完的烧饼，官员们却有胆子对火耗银下手，多征几分火耗，交完朝廷的，剩下的可不就是自己的？皇帝想吃烧饼是不正当的要求吗？
不是，衣食住行仅仅是人最基本的需求而已。太监们能只买一个烧饼吗？
不能，太监为了不承担风险，多做一手准备是人之常情。朝廷征税是不正当的要求吗？
不是，朝廷必须要有钱才能维持正常运转，没有朝廷这个社会将直接倒退到原始社会。
官员能不征火耗银吗？
不能，不征火耗银就交不上足够的税额，交不上足够的税额自己就要承担责任。
烧饼虽小，折射出来的却是大明朝苛捐杂税的顽疾。朱雀思索片刻，有了主意：“难道不可以规定火耗银不能超过某个数额吗？”
田慈反问：“你当然可以规定，但你怎么监管呢？天高皇帝远，京城到江南来回要一两个月，如果是西南山路比较复杂的地方，一来一回大半年过去了。交通不发达，信息流通慢，怎么管？”
在现代社会，哪个地方敢多收税，老百姓一个举报电话打给有关部门，中央巡视组坐着飞机几个小时就到当地调查了，封建社会能做到吗？田慈分析道：“我们可以据此倒推，百姓们承担的苛捐杂税是因为封建体制本身就有问题，而这个封建体制之所以存在，是因为生产力落后，是因为人类的科技文明还没有发展到用一种新的体制取代它。”“那这就是我们的任务了。“朱雀答道，“我们的任务就是提高生产力，发展科技文明。”
虽然做任务的初衷是为了避免人类灭绝，但在这个过程中，能够顺便让芸芸众生过上更好的生活，那又何乐而不为呢？朱雀是人创造的AI，它天生就比较喜欢人，平时不跟宫人交流纯粹是因为要保持神兽格调，免得不小心露馅儿，不是因为它讨厌人类。“不过，"朱雀发自内心地感叹，“我真没想到你是这么有深度的人，吃个烧饼居然能联想到苛捐杂税，联想到封建体制，进而联想到生产力和文明进程。你好有思想，好特别，跟别的婴儿一点儿都不一样。"<2田慈…”
不是，这只火鸡真的没有在阴阳怪气嘲讽她吗？它是不是忘了自己本来就不是个婴儿？
田慈跟朱雀的交流外人是听不到的，见朱雀不肯吃驴肉火烧，嘉靖只得遗憾地让人把烧饼撤下去。
有了前面田慈所说的“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这些烧饼不会被浪费，都叫宫人们分食了。
冯保用小勺子喂了两口肉馅，便敏锐地察觉到小主子似乎没有什么胃口。他是个很擅长察言观色的人，毫不夸张地讲，田慈皱个眉头他都能回去揣摩半天。<1
这么些时日下来，他都差不多混成田慈肚子里半条蛔虫了，大部分时间都能猜到田慈的想法。
冯保就不动声色分析上了。
小主子是不喜欢吃肉馅？
看她嘴咂得那么快，肯定是喜欢的。
那就是嘴巴喜欢，心里不喜欢。
小主子刚刚还满心期待，为何突然间心里就不喜欢了？是因为想吃万岁吃过的那个烧饼？
可她连瞅都没多瞅一眼，应当不是非要吃别人吃过的烧饼。小主子似乎是从见到新的烧饼时就没那么高兴了，后来见到给神兽朱雀盛的一大盘子烧饼，嘴角又往下垂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