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娘子,公子昨夜方归,今早来探时,您尚在梦中。”
她微微点头,抬步走向书房,心中暗付:正好可以问问原主哥哥,看他是否知晓,“姑母为何替庶子求娶她?”
她抬手推开雕花门扉,便见十七八岁的少年郎君临窗而立。王玉昀生得长身玉立,清雅俊秀,杏眼流转间还自带三分书卷气,此刻正伸手欲抚妹妹发顶。
“可大安了?听闻你落水,我在书院日夜悬心。”
王照月不着痕迹地偏头避开。这具十三岁的躯壳里藏着三十岁的灵魂,面对少年兄长孩童般的关切,她只觉耳尖发烫。
“哥哥不必忧心,我已无碍。”她稳稳心神回答道。
她复又垂眸捻着袖口缠枝纹,声若蚊蚋,“只是妹妹有一事相问,姑母突然为三表哥......”她适时噤声,拿团扇轻遮半个脸颊,装作害羞道:“哥哥可知为何?”
王玉昀瞧瞧妹妹神色,挥挥手,丫鬟、侍从们便鱼贯退出了书房。待书房只剩兄妹二人时,他将拳头重重抵在身前的紫檀案几上。
“妹妹可曾听闻过‘内造局’?”他不待王照月回答,便声音中压着一丝激愤,继续说道:“这机构专为内廷搜刮奇石花木、古董字画、珍奇文物的衙门,比那剪径的强人更甚!十几载间强征商船逾千艘,运载的太湖石竟使汴河为之断流。”
他深叹一口气,继续补充道:“船队所过之处,百姓不仅要供奉钱粮,还要被迫服徭役。为通巨舶,多少石桥被拆、城墙遭凿。内廷拨款从未用于采买,他们看上何物便强取豪夺!江浙商户经此十数年掠夺,十室九空!那些蠹吏,而今竟逼得黎民典妻卖子,只为缴纳那‘内造税’!”
王照月闻言心中惊骇,难道穿到这个异世不仅要宅斗,还得参与“权谋”吗?
她顿时便有些心乱如麻,半晌无言。
王玉昀凝视着妹妹尚带稚气的面庞,见她怔愣在那里,便言语间颇有些郁愤难平的继续与她解释道:
“父亲这些年生意得以安稳,全赖大伯父与姑父周旋,可今岁姑父的恩师致仕还乡,大伯父的同窗又被贬岭南,内廷新派的贡品督察官员到任后,他们二人在朝中已无进言之路,他们也素来反对这劳民伤财的岁贡,更曾上奏弹劾‘内造局’官吏盘剥江浙商户,如今反被其借机报复,姑父刚刚上任杭州知州,今岁的贡品采办竟要全数压给姑父负责。”
他蹙紧眉头继续与妹妹说道:“这些年的'内造税'早被那些蠹吏中饱私囊,贪墨一空,姑父为官清正,如何凑得出贡品?若交不上,轻则抄家流放,重则......阖族倾覆!”
“所以姑母才要三表哥娶我,好让父亲倾力相助?”王照月回过神来,轻声点破其中关窍。
王玉昀叹息道:“姑母并非不信任父亲,只是她身为继室,姑父难免顾虑......”
他顿了顿接着与她说道:“大表哥乃原配所出嫡长子,二表弟又顽劣不堪,你幼时最厌他吵闹和戏弄你,三表弟温润知礼,确是眼下最妥帖的选择。”
他言罢愈发痛恨自己身为男子,竟无法代妹出嫁。
“哥哥且宽心。”她听完前因后果,垂眸抚平身上衣褶,抬起头来眸中透着超越年龄的沉稳,“议亲非即日成婚,我尚年幼,纵使定亲也还有转圜余地,当务之急,是该集思广益解决贡品之事。”
她心中深知“自己既承了这具身躯,便与这王家成了命运共同体,若王家倾覆,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她虽想立女户、过自由自在的日子,但此时也不能任性妄为,以免为家族带来灭顶之灾。”
“妹妹说得是,正因你自幼聪慧,为兄才将实情相告。”
王玉昀言罢忽忆起林氏叮嘱,忙补充道:“只是莫要让母亲知晓是我说的,否则定要责骂于我。”
他轻叹一声,“母亲常说妹妹心思细腻,若知晓姑母是因那件事才为庶子求娶,怕是要暗自神伤。”
王照月眸光微转,温声道:“哥哥不必忧心,自落水高热后,那些光怪陆离的梦境倒让我悟透许多事理。”她指尖轻抚茶盏,“待得闲时,再与哥哥细说这些奇梦。”
王玉昀正要追问妹妹“是何梦”时,忽闻丫鬟竹叶在门外轻叩。
“少爷、小娘子,夫人已回府,命奴婢请二位往正房叙话。”
待兄妹二人步入正房时,午膳已备齐。王珏与林氏正坐于太师椅上低声交谈。
王照月细细端详着原主的父亲,这位年过而立的中年男子,身量清癯,着一袭半旧的浅灰色交领长衫,外罩深蓝色宽袖褙子,下颌蓄着短须。他虽为商贾,却无半分市侩之气,倒似个闲云野鹤的文人雅士。其容貌与王玉昀有七八分相似,唯那双桃花眼与兄长的杏仁眼迥异,但更添几分风流韵致。
见子女到来,王珏舒展了方才紧锁的眉头,温言道:“既已午时,先用膳罢,待用完再议不迟,正好玉昀也回来了,可一同商议。”
席间众人恪守“食不言”的古训,一时间厅房内便只闻箸匙轻响声,许是席间众人各怀心事,这顿饭不仅用得颇为沉闷,菜肴也剩了大半。
膳后,王珏率先打破沉默:“月儿身子可大安了?为父这些